苏文渊那句充满了自信与决然的“愿为前辈执子”，在这清冷的石塔之顶响起时，莫凡那双看尽了世间沧桑的眼眸之中，终于爆发出了一团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三年来，他如同一个孤独的幽灵，盘踞在这龙蛇集的阴影之中。日复一日地观察着，计算着，推演着……
他早已将万魂窟这盘棋，在自己的脑海中，下了不下万遍。
他缺的从来都不是棋子，也不是棋盘。
他缺的是一个能与他灵魂共鸣，能将他那充满了奇思妙想的疯狂布局，完美执行下去的执棋者。
而眼前这个拥有着连他都感到心惊的智慧与胆魄的少年，无疑便是上天赐予他的最好的……答案。
“好。”
“好一个‘愿为前辈执子’。”
莫凡伸出那只冰冷的机关义肢，与苏文渊那只温暖而有力的手，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从今日起，你我二人便是这盘棋局之上，唯一的同盟。”
“老夫主术。”
“你主谋。”
“你我联手定要让那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所谓天骄们，都看一看。”
“何为……”
“……机关算尽。”
“何为……”
“……兵者诡道。”
在这一刻，这一老一少，两个同样充满了疯狂与智慧的灵魂，达成了一个足以搅动整个北境风云的秘密盟约。
……
盟约既定，两人便不再有任何的客套。
他们席地而坐，就着那冰冷的月光，与呼啸的夜风，开始对这盘即将到来的血腥棋局，进行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复盘与推演。
“离下一个七日之期，还有多久？”苏文渊问出了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不足半月。”莫凡的回答，简洁而又凝重，“准确地说，是十三天。”
“十三天……”苏文渊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时间，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加紧迫。
“时间足够了。”莫凡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的担忧，沉声说道，“这盘棋，关键不在于临阵磨枪，而在于我们能否在棋局开始之前，便将所有的变数都计算在内。”
他那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关义肢，在粗糙的石板之上轻轻一点。
“咔嚓”一声，一道微光闪过。
竟有一幅由光影构成，且极其精细的龙蛇集立体地图，凭空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地图之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上百个闪烁着不同颜色光芒的光点。
“这些便是我这三年来，所收集到的，所有潜在的势力。”莫凡指着那些光点，如数家珍般地介绍道。
“红色的代表天狼部王庭势力。以那个所谓的黄金血脉世子——拓跋宏为首。此人心机深沉，实力莫测，是我们最主要的对手之一。”
“蓝色的，代表中原各大宗门与世家。鱼龙混杂，各怀鬼胎，既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我们可以利用的棋子。”
“至于这些黄色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则是一些游离于两大势力之外的独行强者，与古老种族的后裔。这些人每一个都身怀绝技，性情古怪，是棋局之中最不稳定的变数。”
苏文渊静静地听着，将莫凡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牢牢地，刻印在了自己的记忆宫殿之中。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高速运转，开始对这些零散的情报，进行初步的分析与整合。
“前辈，”他忽然开口，打断了莫凡的介绍，“您可曾注意到，城中有一股极其隐蔽，却又无处不在的第三方势力？”
“第三方势力？”莫凡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老夫监视此地三年，城中所有第四境以上的强者，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并未发现，有任何能被称之为势力的神秘组织存在。当然了，第六境我是没办法监控到的。”。
“不。”苏文渊的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这股势力，或许并非由强者组成。”
“它有点像是一张无形的网。”
“一张能在不经意间，影响甚至操纵城中舆论的网。”
随即，他将自己初到朔方城时，在酒馆之中那段恰到好处地，听到了关于自己恩师需要还魂草与文心琉璃情报的经历，详细地对莫凡讲述了一遍。
“晚辈起初只以为是巧合。”苏文渊沉声说道，“但如今回想起来，那几个看似普通的行商，他们交谈的时机，透露的信息，都太过精准了。”
“精准到，就仿佛是有人在刻意地，将这些信息，喂到我的耳边一样。”
“而那个人必然也对我的身份，了如指掌。甚至连我此行的目的，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莫凡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猛地眯了起来。
他活了上百年，何等的人老成精。
瞬间便明白了，苏文渊话语之中，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深意。
如果，苏文渊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就意味着，从苏文渊踏入北境的那一刻起。
甚至更早。
他便已经落入了某个更加恐怖，也更加深不可测的存在的棋盘之中。
而这个存在，连他莫凡，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监控网络，都未能察觉到分毫。
这怎么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莫凡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对于这龙蛇集的掌控，出现了一丝极其危险的裂痕。
他立刻催动了自己那遍布全城的机关鸟，开始疯狂地排查所有可疑的目标。
然而——
无论他如何探查，都无法从那些普通的商贩、酒客、乃至佣兵的身上，发现任何一丝被人操控的痕迹。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自然。
自然到……诡异。
“有意思……”
苏文渊看着莫凡那第一次变得凝重无比的脸色，眼中非但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光芒。
这盘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前辈，不必再白费力气了。”苏文渊缓缓地说道，“能将势运用到如此润物细无声的境界，其人对于人心的把控，早已达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
“他若不想让我们找到。我们便是掘地三尺，也绝不可能发现他的蛛丝马迹。”
“他就如同一个真正隐藏在幕后的幽灵棋手。”
“他不参与棋局，却又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棋局的走向。”
莫凡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苏文渊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又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憋屈。
“那……我们该当如何？”他第一次用一种近乎于请教的语气，向苏文渊问道。
“很简单。”
苏文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充满了自信的微笑。
“敌不动，我不动。”
“敌若动，我便顺水推舟。”
他看着莫凡，眼中闪烁着如同狐狸般狡黠的光芒。
“这位隐藏在暗处的前辈，既然处心积虑地，将我需要的消息透露给我。那便说明，他的目的至少在目前，与我们并不冲突。”
“他想让我入局。”
“他甚至可能还希望我，能在这场棋局之中，掀起足够大的风浪。”
“既然如此……”
“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就当他的暗棋。”
“让他为我们扫清前路上，那些不必要的障碍。”
“而我们则借着他，布下的势，去谋取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莫凡听着苏文渊那充满了离经叛道，却又无比精妙的分析，那双亮的吓人的眼睛，也是越来越亮。
他感觉一扇全新的，通往博弈之道的大门，正在自己的面前，缓缓打开。
“好小子。好一个顺水推舟，好一个甘为暗棋。”
他忍不住抚掌大笑。
“老夫今日算是，彻底服了你了。”
“你小小年纪，怎么感觉如此老练。”
他看着苏文渊，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信任。
“说吧。”
“你这颗暗棋，第一步打算怎么走？。”
苏文渊缓缓地站起身。
他走到石塔的边缘，俯瞰着下方那灯火通明，充满了罪恶与欲望的醉龙巢酒馆。
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棋局想要开始，总得需要一个能吸引所有势力目光的开端。”
“而一场足够华丽，也足够血腥的拍卖会。”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着莫凡那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机关义肢。
脸上露出了一个让莫凡都感到，有些头皮发麻的笑容。
“想必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而我们要做的，便是为这场拍卖会，送上一件足以让所有人都为之疯狂的……”
“……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