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老槐树下,几个孩子围坐在说书人张老汉身边,眼睛瞪得溜圆。月光透过树叶缝隙,在泥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那白胡子老头啊,腰上总是挂着四样东西。张老汉压低声音,竖起四根手指,乌木算盘、狼毫毛笔、油纸伞,还有...他突然打了个哆嗦,一双沾满泥巴的旧靴子。
十二岁的陈小虎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一阵发凉。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柳儿,发现她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记住喽!张老汉突然提高音量,吓得几个孩子一激灵,要是你们谁走夜路遇见他,千万记住——可以拿算盘发财,拿毛笔升官,拿雨伞保平安,但绝对、绝对不能碰那双靴子!
为啥不能拿靴子呀?柳儿怯生生地问。
张老汉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因为拿了靴子的人...第二天就会穿着它走进坟墓。
一阵冷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附和这个可怕的传说。陈小虎感觉柳儿的手突然变得冰凉,他悄悄握住了她颤抖的手指。
十年后的一个夏夜,陈小虎跪在柳儿家的炕沿前,心如刀绞。曾经那个爱听故事的少女,如今面色灰白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郎中刚刚摇着头离开,说柳儿染上的是鬼缠身,无药可医。
小虎哥...柳儿艰难地睁开眼,声音细如蚊呐,你还记得...白胡子老头的故事吗?
陈小虎的眼泪砸在柳儿干枯的手背上。他当然记得,这十年来,每当柳儿害怕时,他都会取笑她胆小,说那只是大人吓唬小孩的把戏。
我记得...他哽咽道,记得清清楚楚。
柳儿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说...他的油纸伞...真能驱邪避凶吗?
陈小虎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柳儿的手。但在心里,一个疯狂的念头已经生根发芽——他要去找那个白胡子老头!
三更时分,陈小虎背着柴刀和干粮,悄悄出了村子。月光惨白,照得山路如同铺了一层霜。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后山走去,那里有座废弃的山神庙,据说白胡子老头常在那儿出没。
为了柳儿...陈小虎不断默念着,给自己壮胆。夜枭的啼叫声从林间传来,像极了垂死之人的哀嚎。
山神庙比记忆中更加破败。腐朽的门板半挂在门框上,屋顶塌了大半,露出后面黑黢黢的天空。陈小虎在庙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抬腿迈过了那道摇摇欲坠的门槛。
庙内弥漫着一股霉味和草药混合的古怪气息。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斜射进来,照亮了神龛前一个佝偻的背影——白发垂地,灰袍加身,腰间果然挂着几样东西!
陈小虎的呼吸几乎停滞。就在这时,那背影缓缓转过身来——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眼睛却亮得骇人,嘴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多少年了...老头的声音像是两块锈铁摩擦,终于又有人来找老夫了。
陈小虎的双腿发软,但他强迫自己站稳:我...我来求您一件东西。
老头的笑容扩大了,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哦?你知道规矩?
知...知道。陈小虎的视线落在老头腰间,不能拿靴子。
老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庙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有趣!那你想要什么?算盘?能让你富甲一方。毛笔?可助你金榜题名。
陈小虎摇摇头:我要油纸伞,救柳儿的命。
老头的笑容凝固了。他慢慢走近,身上散发出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那丫头对你很重要?
比我的命还重要。陈小虎直视着老头发亮的眼睛,突然不那么害怕了。
老头沉默片刻,突然从腰间解下那柄油纸伞:陪我下一局棋,赢了就给你。
陈小虎刚要答应,却瞥见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想起张老汉说过,必须趁其不备才能拿走东西。于是假装思考,突然指着老头身后惊呼:那是什么?!
就在老头回头的瞬间,陈小虎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过油纸伞,转身就往庙外冲去。
小贼!老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你会后悔的!
陈小虎不敢回头,拼命往山下跑。身后传来老头的咆哮:拿了我的东西,迟早要还!记住,千万别碰那双靴子!
回到村子时天已微亮。陈小虎浑身被汗水浸透,手中的油纸伞却异常干燥,仿佛从未沾过晨露。他直奔柳儿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将那柄伞撑开悬在柳儿床头。
奇迹发生了!伞面上那些看似随意的墨迹突然流动起来,散发出淡淡的金光。柳儿的呼吸渐渐平稳,脸上的死灰色一点点褪去。到正午时分,她竟然睁开了眼睛,虚弱但清醒地叫了声小虎哥。
全村哗然。更神奇的是,人们发现这柄油纸伞竟能改变天气——每逢阴雨天,只要撑开它,方圆百步内必现晴空。陈小虎因此得了个绰号叫晴伞郎君,连县太爷都慕名来求一见。
三年后的春天,陈小虎和柳儿的婚事终于定下了。婚礼前夜,村里突然下起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陈小虎撑开油纸伞去查看新房,却发现伞面破了个洞,雨水漏了进来。
奇怪...他嘀咕着检查伞骨,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湿漉漉的靴子在走路。
陈小虎浑身僵硬,缓缓转身——门槛外站着一个白发垂地的身影,腰间挂着乌木算盘和狼毫毛笔,却少了油纸伞。最可怕的是,那双本该挂在腰间的旧靴子,此刻正穿在那人的脚上,滴着泥水...
小伙子...白胡子老头露出熟悉的诡异笑容,我的伞,用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