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记住奶奶的话,走夜路的时候千万别回头。人有三把火,头顶一把,两肩各一把。这三把火护着你的阳气,要是回头...
回头会怎样?年幼的林小满睁大眼睛问道。
奶奶布满皱纹的脸在油灯下显得格外严肃:回头就会吹灭肩上的火,那些东西就能看见你了。
林小满打了个寒颤,把奶奶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如今十年过去,十八岁的林小满已经出落成清水村最漂亮的姑娘,奶奶也已过世多年,但这个夜晚行走的禁忌她始终没忘。
今夜,林小满不得不独自走夜路。邻村的王婶突然临产,她作为村里唯一的接生婆助手,被急匆匆叫去帮忙。等一切安顿好,已是子夜时分。
小满,要不就在我家住一晚吧?王婶的丈夫担忧地看着漆黑的夜色。
林小满摇摇头:明天一早我还要去给李员外家的小姐看病,得回去准备药材。她紧了紧肩上的包袱,没事的,这条路我熟。
话虽这么说,当真正踏入黑暗中的山路时,林小满还是感到一阵心悸。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有手中微弱的灯笼照亮前方几步的距离。山风穿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
人有三把火,头顶一把,两肩各一把...林小满小声念叨着奶奶的话给自己壮胆,走夜路千万别回头...
山路蜿蜒向下,林小满加快脚步。突然,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像是有人踩着落叶跟在她后面。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但牢记奶奶的告诫,强忍着没有回头。
小满...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林小满浑身一僵。那声音分明是她已故奶奶的!她的手指紧紧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肤。不,不可能是奶奶,奶奶已经去世五年了...
小满...回头看看奶奶...那声音更加清晰了,带着记忆中奶奶特有的温柔语调。
林小满的眼眶瞬间湿润,她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转头的冲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方突然亮起一团火光。
谁在那里?一个低沉的男声喝道。
林小满如蒙大赦,几乎是跑向那团火光。走近了才看清是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猎户,手里举着火把,腰间别着猎刀,背上背着弓箭。
我、我是清水村的林小满...她气喘吁吁地说,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猎户锐利的目光扫过她惨白的脸,又看向她身后的黑暗:你听到什么了?
我奶奶...她叫我...林小满说不下去了,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猎户的表情变得严肃:唤名鬼,专在夜里模仿亲人声音骗人回头。他举起火把照亮林小满的右肩,还好你没回头,不然这把火就灭了。
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地发现自己右肩上确实有一团微弱的火光,不仔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我叫张大山,住在山那边的猎户。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我送你回村。
有了张大山的护送,剩下的路程变得安全许多。他告诉林小满,人有三盏阳火,头顶和双肩各一盏,护着活人的阳气。夜里阴气重,那些东西就会出来作祟。
它们最常用的伎俩就是在背后唤人名字,人一回头,气息就会吹灭肩上的火。张大山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沉稳,火灭了,它们就能看见你,跟着你...
林小满听得毛骨悚然,不由靠近了张大山一些。他身上有松木和皮革的味道,莫名让人安心。
你怎么知道这些?她小声问。
张大山沉默了一会儿:我娘是村里的神婆,从小教我这些。
到了村口,张大山停下脚步:就送到这儿吧。
林小满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张大哥。要不是你...
以后夜里别一个人出门。张大山打断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这是我娘做的护身符,带着它,那些东西不敢近你身。
林小满接过护身符,触手冰凉,隐约能闻到朱砂和艾草的味道。等她再抬头时,张大山已经转身离去,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中。
回到家,林小满把护身符小心地挂在床头,这才安心睡去。
一周后的傍晚,林小满再次踏上那条山路。这次是去给邻村的一个孩子看病,病情不重,她估摸着天黑前能赶回来。谁知孩子的病情比她预想的复杂,等处理完已是戌时。
林姑娘,就在我家住下吧,天都黑了。孩子的母亲担忧地说。
林小满摇摇头:没事,我有护身符。她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小布包,那是张大山给的护身符,而且路我熟,很快就能到家。
夜色比上次更加浓重,连星星都看不见几颗。林小满提着灯笼快步走着,心里有些后悔没留下过夜。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她脖子上的护身符绳结不知怎么松了,掉在了地上。
哎呀!林小满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就在她低头的一瞬间,灯笼被风吹灭了。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林小满的心跳如鼓,手指颤抖着摸到了护身符,却怎么也系不上绳子。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小满...
那声音轻柔熟悉,是她的好友春桃的声音!林小满刚要应答,突然想起张大山的警告,咬住嘴唇没有出声。
小满,是我啊,你怎么不理我?春桃的声音带着委屈,我特意来接你的...
林小满死死盯着前方,继续往前走。不对,春桃明明今天去了县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小满!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我在跟你说话呢!
林小满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起来。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越来越近,越来越急。
林小满!你给我站住!那声音突然变成了她已故父亲的声音,严厉中带着愤怒,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吗?
林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父亲去世时她才十岁,这声音勾起了她最深的思念。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回头看看我,小满...声音又变回了温柔,我是爹爹啊...
林小满的肩膀颤抖着,理智告诉她不能回头,但情感却如潮水般冲击着她的防线。就在她几乎要崩溃的瞬间,前方突然出现一点亮光。
别回头!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
是张大山!林小满如获救星,朝着亮光奔去。就在她即将跑到张大山身边时,身后的声音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林小满!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愤怒让林小满浑身一颤,她不受控制地转过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但就在她转头的瞬间,她感觉右肩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吹灭了。
笨蛋!张大山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脸色难看至极,我不是叫你别回头吗?
林小满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恐惧如潮水般涌来:我、我不是故意的...那声音太像...
张大山没说话,举起火把照向她的右肩,脸色更加阴沉。林小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恐地发现右肩上原本微弱的火光已经完全消失了。
你的右肩阳火灭了。张大山的声音沉重,从现在开始,你能看见它们,它们也能看见你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林小满突然发现周围的黑暗中浮现出许多模糊的影子,有的挂在树上,有的飘在半空,全都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她。
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当林小满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简陋但整洁,墙上挂着兽皮和弓箭,角落里堆着狩猎工具。
醒了?张大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把这个喝了。
林小满撑起身子,接过药碗:这是哪里?
我家。张大山简短地回答,你晕过去后,我不敢送你回村,怕路上出事。
林小满小口啜饮着苦涩的药汤,突然想起昏迷前看到的可怕景象:那些...那些东西...
因为你右肩的火灭了。张大山在她床边坐下,活人有三盏阳火护体,正常情况下看不见阴物,阴物也看不见活人。但现在...
现在我少了一盏火,所以能互相看见了?林小满声音颤抖。
张大山点点头:而且更糟的是,那些东西知道你看得见它们了,会一直缠着你。
林小满的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那、那怎么办?
有两种办法。张大山伸出两根手指,一是等,有时候阳火会自己重新燃起来,但这可能需要几个月甚至几年。
第二种呢?林小满急切地问。
张大山的表情变得凝重:第二种是主动找回你丢失的阳火。但这很危险,需要去它们的地盘。
林小满想起黑暗中那些可怕的身影,浑身发抖:它们的地盘是...
乱葬岗。张大山说出这三个字时,屋内的油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风吹动,你必须在子夜时分去那里,进行招魂仪式。
林小满的脸血色尽褪:我...我一个人去?
我会陪你去。张大山的声音坚定,但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恐惧。恐惧是它们的食粮。
林小满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突然注意到右肩上方有一团模糊的黑气盘旋不去。她惊恐地指向那里:张大哥,那是什么?
张大山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却摇摇头:我看不见。这就是问题所在——你现在能看见的很多东西,正常人是看不见的。
林小满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充满恐怖与未知的、活人不该涉足的世界。
屋外,夜风呜咽,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