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流传着一个古老的忌讳：别拍人肩膀，尤其是别从背后突然拍人肩膀，老话说，人的肩头有阳火，拍肩会散魂。
镇上有个年轻人叫阿明，读过几年新式学堂，自诩开明，对这些老话向来嗤之以鼻，常笑话邻里乡亲迷信迂腐。
这年夏天，镇上搬来一位姓秦的老先生，据说从前是在大地方做古董买卖的，如今退了休，来此定居。秦老先生为人孤僻，深居简出，唯独与阿明还算谈得来，常邀他去家里喝茶，赏玩一些稀奇古怪的藏品。
一日黄昏，阿明又去秦老先生家。老先生今日兴致颇高，从内室捧出一个紫檀木匣。
“阿明，今日给你看件真正的宝贝。”秦老先生打开木匣，里面是一面古铜镜，镜身雕刻着繁复的云雷纹，虽然铜锈斑驳，却仍能照出人影，只是那影象总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这镜子可有来历？”阿明好奇地问。
“据说是汉墓里出的，能照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秦老先生压低声音，“但切记，照这镜子时，万不可被人从后拍肩，否则…”
“否则怎样？”阿明挑眉。
“否则，魂就会被拍散，镜里的东西就会…取而代之。”秦老先生语气森然。
阿明哈哈大笑：“秦老，您也信这些？不过是吓唬小孩的把戏。”
秦老先生却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合上木匣：“有些老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当晚，阿明回到家中，对那面镜子念念不忘。半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又溜达到秦老先生宅外。见书房还亮着灯，他正欲敲门，却透过窗缝瞥见秦老先生正对镜自语，镜中映出的竟是一张截然不同的、年轻许多的脸！
阿明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不小心踩断了枯枝。“咔嚓”一声，屋内灯火应声而灭。
次日，阿明听闻秦老先生突发急病，卧床不起。他前去探望，却被佣人拦在门外，说先生需要静养。镇上郎中换了几茬，都看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失了魂，整日昏沉不醒。
又过几日，镇上开始发生怪事。先是鸡犬不宁，夜夜惊吠。随后有人家孩童啼哭不止，说看见窗外有黑影晃动。最奇的是，几个平日健壮的乡邻相继病倒，症状都与秦老先生相似：意识模糊，口中念念有词，仿佛魂不附体。
阿明心中疑窦渐生，想起那面古镜和秦老先生的警告。他决心查个水落石出。
他找到镇上最年长的陈婆婆，请教拍肩散魂的由来。陈婆婆颤巍巍地说：“人身上有三盏阳火，头顶一盏，两肩各一盏。阳火护魂，鬼魅难近。若是突然从背后拍人肩头，尤其是左肩，就容易拍灭阳火，魂魄不稳。这时候，那些游荡的孤魂野鬼就容易趁虚而入啊。”
“那如果已经散了魂，该如何是好？”阿明急忙问。
“除非找到散魂的根源，否则难喽。”陈婆婆摇头叹息，“散魂易，招魂难啊。”
阿明越发觉得秦老先生和那面镜子可疑。他想起昨夜瞥见的镜中异象，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莫非现在的秦老先生，早已不是本人？
是夜，月黑风高，阿明再探秦宅。他轻车熟路地翻墙而入，摸到书房窗外。室内，秦老先生——或者说，占据着秦老先生身体的“东西”——正对镜端坐。
月光下，镜中映出的是一张模糊扭曲的面孔，不断变幻，竟有几分像近日病倒的那些乡邻！阿明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妖物在通过散魂之术，吸取他人魂魄滋养自身！
就在这时，镜中面孔突然定格，直勾勾地“看”向窗外的阿明——它发现他了！
阿明转身欲逃，却听见身后风声骤起。他猛地回头，只见“秦老先生”已悄无声息地立在身后，面容僵硬，眼神空洞，一只手正缓缓伸向他的左肩！
千钧一发之际，阿明想起陈婆婆的话，猛地蹲下身去，那手拍了个空。
“你好大的胆子！”假秦先生的声音尖锐刺耳，完全不似人声。
阿明连滚带爬地躲开第二次袭击，大声道：“你究竟是谁？真正的秦老先生呢？”
那东西发出桀桀怪笑：“那个老家伙？他的魂早就散了，现在轮到你了！”说着又扑上来。
阿明被逼到墙角，眼看无处可躲，急中生智，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古镜！
“不！”假秦先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舍了阿明，扑向镜子。
趁此机会，阿明冲出书房，却不慎被门槛绊倒。那东西已转身追来，五指成爪，直取他的咽喉！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
那东西动作一滞，面露惊恐。阿明抓住机会，奋力一脚踢翻旁边的烛台，火焰瞬间蔓延到帘帐上。
假秦先生发出痛苦的嘶吼，似乎极其畏火。在火光跳跃中，阿明惊恐地看到，墙上映出的影子竟是一个没有实体、不断扭曲的黑影！
“镜子！打碎镜子！”一个虚弱的声音突然从房间角落传来。
阿明循声望去，只见真正的秦老先生瘫坐在角落阴影里，气息奄奄，半透明如同虚影——那是他尚未被完全吞噬的残魂！
阿明不再犹豫，躲过黑影的攻击，冲向古镜。那黑影疯了一般阻拦，室内阴风大作，火光乱舞。
终于，阿明抓住了那面铜镜，触手冰冷刺骨。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镜子狠狠摔向地面！
“锵——”的一声脆响，古镜碎裂。
黑影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哀嚎，骤然溃散，化作缕缕黑烟，被晨风吹散。
火光中，秦老先生的残魂缓缓站起，对着阿明露出感激的微笑，随后渐渐淡去，归于平静。
日出时分，乡邻们闻讯赶来扑灭余火，在废墟中找到了昏迷的阿明和秦老先生的遗体。
经此一劫，阿明大病一场。病愈后，他像是变了个人，不再轻狂，对老一辈的忌讳传统多了几分敬畏。
后来，镇上的怪事再没发生，那些莫名病倒的人也逐渐康复。
只是自此以后，阿明走路总习惯性地回头，也从不会从背后拍人肩膀。每当有人问起，他总会神色严肃地告诫：
“别拍肩膀，老话说，拍肩会散魂。有些规矩，能传下来，自有它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