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雾缭绕的南岭深处,有个叫青石坳的村子,村子里流传着一句古训:“夫妻同床,莫睡床尾,床尾睡,家业毁。”村里的老人都说,床尾是鬼魅入寝的地方,人若占了那位置,必招来不幸。
村东头住着苏云和苏月两姐妹,父母早逝,姐妹俩相依为命。姐姐苏云生得标致,却心高气傲,总想着有朝一日飞出这穷山沟;妹妹苏月相貌平平,但心地纯善,手脚勤快,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年春天,村里来了个外乡货郎,名叫赵四,生得眉清目秀,能说会道。他在村头摆开货摊,五颜六色的丝线、精巧的铜镜木梳,惹得村中姑娘媳妇围了一圈。苏云也在其中,看着货郎俊朗的面容,听着他城里来的见闻,不觉红了脸颊。
赵四一眼就相中了貌美的苏云,此后常借卖货之名接近她。不出半月,就托媒人上门提亲。苏云满心欢喜地答应了,苏月却隐隐觉得这赵四眼神飘忽,不是可靠之人,但见姐姐心意已决,也不便多言。
成亲那日,赵四喝得酩酊大醉,摇摇晃晃走进新房。苏云羞怯地坐在床头,等着夫君来揭盖头。谁知赵四一进门,鞋也不脱,直接倒在床尾,呼呼大睡起来。苏云心中不快,却也不好发作,只得独自在床头睡下。
第二天清晨,苏云醒来,发现赵四已不在床上。她起身梳洗,却觉得浑身乏力,好似一夜未眠。奇怪的是,赵四精神焕发,早早出门做生意去了。
自此,赵四夜夜睡在床尾,任凭苏云如何暗示,他都佯装不知。更奇怪的是,苏云日渐憔悴,赵四却红光满面,生意也越做越顺,不出半年,就在村里开了间杂货铺,成了小有名气的掌柜。
村里开始有风言风语,说苏云命硬,嫁给赵四只为吸的运势。赵四听在耳里,对苏云日渐冷淡,有时甚至恶语相向。苏云有苦难言,终日以泪洗面。
苏月见姐姐日渐消瘦,心中忧虑,常来看望。这日,她拎着一篮鸡蛋来到赵家,正碰见赵四对苏云发脾气。苏月好言相劝,赵四才悻悻离去。
“姐姐,你怎的瘦成这样?”苏月握着苏云冰凉的手,心疼地问。
苏云泪如雨下:“我也不知道,自打成亲,夜夜噩梦缠身,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喘不过气来。”
苏月环顾新房,目光落在婚床上,忽然想起村中老话,心头一紧:“姐姐,姐夫是不是常睡床尾?”
苏云点头:“自新婚夜起,他夜夜如此。”
苏月脸色大变,忙将“莫睡床尾”的古训说与姐姐听。苏云半信半疑:“可他是我的夫君,怎会害我?”
“只怕姐夫自己也不知道这忌讳。”苏月沉吟道,“我听说西山上有位慧明师太,懂得驱邪避凶的法子,明日我去请教她。”
次日清晨,苏月备了干粮,独自上了西山。山路崎岖,她走了大半日,才在半山腰找到一座小庵。庵中一位白发老尼正在打坐,正是慧明师太。
苏月说明来意,慧明师太长叹一声:“床尾确是阴气聚集之处,人若久睡其上,轻则体虚多病,重则折损阳寿。但你说赵四精神焕发,这倒蹊跷。”
她起身从内室取出一枚用红绳系着的铜钱,递给苏月:“这是开过光的五帝钱,你悄悄系在床尾内侧。若真是邪祟作怪,自会现形。”
苏月谢过师太,匆忙下山。回到赵家,她借口帮姐姐整理床铺,将五帝钱悄悄系在床尾木板内侧。
当夜,赵四照旧睡在床尾。三更时分,一阵阴风吹开窗户,烛火摇曳中,一道黑影从赵四身上分离出来,化作一个面目模糊的女子形态,缓缓压向睡在床头的苏云。
就在这时,床尾突然泛起一道金光,那黑影惨叫一声,缩回赵四体内。赵四猛然惊醒,满头大汗,神色惊恐。
这一切,都被躲在窗外的苏月看在眼里。她心中骇然,明白不是床尾有问题,而是赵四身上附有不干净的东西!
第二天,苏月再次上山请教慧明师太。听她描述昨夜所见,师太面色凝重:“这是‘借运鬼’,一种专门依附在人身上,吸取他人精气运势的恶灵。被附身者往往不知情,甚至短时间内会走好运,但长久下去,也会被反噬。”
“可有解救之法?”苏月急切地问。
师太沉吟良久:“借运鬼最难对付之处,在于它与宿主已是一体。除非宿主自愿离开被依附的地方,否则难以驱除。而且一旦强行驱鬼,宿主也会受到伤害。”
苏月心事重重地回到村里,还没进家门,就听见隔壁王大娘急匆匆跑来:“月丫头,快去看看吧!你姐姐晕倒了!”
苏月飞奔至赵家,只见苏云躺在床上,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赵四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请大夫了吗?”苏月急问。
赵四支支吾吾:“这点小病,休息一下就好了...”
苏月怒从心起,顾不得许多,当着赵四的面将借运鬼的事全盘托出。赵四听罢,脸色大变,跌坐在椅子上。
“怪不得...怪不得...”他喃喃自语,“自打成亲,我生意顺风顺水,却夜夜梦见一个白衣女子对我说:‘听我指引,保你富贵’...”
“姐夫!”苏月跪在赵四面前,“那鬼物是在借姐姐的命续你的运啊!再这样下去,姐姐性命难保!”
赵四看着奄奄一息的苏云,终于流下悔恨的泪水:“我不知会这样...我这就搬出这间房!”
当夜,赵四搬到了客房居住。说也奇怪,自他离开婚房,苏云渐渐苏醒过来,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然而好景不长,半月后的一个深夜,赵家突然起火。村民闻讯赶来救火,只见赵四疯疯癫癫地从火场中冲出,口中喊着:“她回来了!她回来了!”
苏月护着苏云逃出火海,回头看时,整栋房子已陷入火海。赵四在院中手舞足蹈,状若癫狂。
突然,他静止不动,发出一个女子的声音:“负心人,骗我至死,如今又弃我而去...”
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这时,慧明师太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她手持拂尘,朗声道:“苦命人,既已离世,何苦留恋阳间,害人害己?”
赵四转身,面目扭曲:“师太,我本不想害人,只恨这负心汉骗我感情,夺我家产,还将我推入井中致死。我寻他三年,终于附身于他,要他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受尽折磨!”
众人哗然,原来赵四在来青石坳前,竟背负着如此罪孽。
慧明师太叹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已害了一条性命,难道还要再添罪孽?”
女鬼泣道:“我不甘心啊!”
“你若放下执念,我愿为你诵经超度,助你往生。”慧明师太道。
赵四突然跪地痛哭:“小蝶,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见利忘义,害你性命...这些日子,我夜夜受良心谴责,生不如死...”
火光中,赵四脸上的狰狞渐渐褪去,浮现出一个清秀女子的面容。她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长叹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了。
火势渐熄,赵家已烧成白地。赵四痴痴呆呆,不久就离开了青石坳,不知所踪。
苏云经此一劫,性情大变,不再慕虚荣,踏实劳作。后来嫁与邻村一个老实木匠,夫妻和睦,平安终老。
苏月则跟随慧明师太出家修行,终身未嫁。她将“莫睡床尾”的古训记录下来,警示后人:床尾之忌,不在方位,而在人心。心存恶念,纵居吉位,也难逃业果;胸怀善念,即使身处险地,亦能逢凶化吉。
青石坳的村民们从此更加谨记古训,不过他们明白,真正可怕的不是床尾的位置,而是人心中的贪念与恶念。而那场大火后,有人在废墟中捡到一枚完好无损的五帝钱,将它挂在村口老槐树上,随风叮当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个关于床尾的古老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