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水槽水声淅沥。
顾清如在厨房洗药罐,刘姐拎着抹布走来,一边擦灶台一边絮叨:“这砂锅最费劲,火燎久了底都发黑。”
说着,她自然地接过顾清如手中的锅,低声道:“你歇会儿,我来吧。”
说着,她手掌覆上了顾清如的手心,一张小纸条滑入掌心。
顾清如察觉到掌心异样后,面色如常,点点头,“好的,谢谢刘姐,你也早点休息。”
她转身离开厨房,回到房间,锁上门,将纸条在灯下摊开,
明早九点,司令部基建科资料室。
看来这是钟维恒通过刘姐传递的消息,到时候外出的借口她想好了,就说去一趟供销社。
第二天清晨,药罐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苦香弥漫,顾清如守在一旁。
李医生推门走进院子,对顾清如说:“小顾,首长今天去医院做心电复查,中午回来。药熬好尽快给首长送去就行。”
“好,李医生放心。”顾清如应下,手脚麻利的倒出药汤送去。
喝完汤药,李医生带着钟首长离开去医院做检查。
刚送走李医生,顾清如正准备找借口开溜,
骆岚从廊下走来,“清如啊,后院那片药圃该松土了,花叶都发黄了。你跟我一块收拾收拾?正好活动筋骨。”
顾清如心头一紧,九点是约定时间,若被困在药圃,一切计划将落空。
下一次,钟司令可就没那么容易找借口去做检查了。
她略一思索,立刻露出抱歉的笑容:“骆姐,真不巧,我答应了今早陪钱秀英一起去供销社买新到的硫磺皂,她家小宝疹子痒,得用硫磺皂洗。”
不料骆岚却格外坚持,“硫磺皂家里就有啊,刘姐上月刚领了三块,你拿两块送去就是。不用特地跑一趟。”
顾清如没料到骆岚会有此一说,思索合理的脱身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九点,若不能脱身,资料室之约将落空。
顾清如正想说什么,门口突然传来笑声,
只见王嫂提着一个篮子走进钟宅,“哎哟,昨儿我家小娃说想吃刘姐做的葱花饼,馋得直哭,我就特地给你们送些腌菜来,看能不能换点葱花饼!”
顾清如抬眼望去,她记得王嫂,是那天学习会上发言最积极的那个,课上紧跟周干事步伐。年纪虽大,但是表现可是十分突出,又红又专。
她这时候来是?
骆岚热情迎出:“哎哟,还这么客气!”
王嫂拉她进屋:“不止呢,政工组刚发了新学习材料,我顺路给你捎来。咱们边看边聊,省得你回头抄笔记。”
骆岚一愣,却被王嫂拉了进去。
两人坐下翻文件,茶水端上,话题绵延。
“这一页重点标红了……上面说‘警惕隐蔽战线上的温情伪装’……”
“可不是嘛,有些人表面老实,背地里心思可深呢……”
顾清如看出来了,王嫂是带着目的来的。
骆岚被牢牢困在客厅。
不知道王嫂是刘姐请来的,还是钟维恒布局的,但实在是解了燃眉之急。
顾清如换上素色外套,拎起布包,经过正在客厅认真学习骆岚身边,轻声道:“我去趟供销社,很快回来。”
骆岚被王嫂拉着,头也没抬,应了声“好。”
出门的时候顾清如看了下时间,八点四十五。
还好,还来得及。
她沿着熟悉的小路前行,穿过家属区,
一路上,很多家属因为救治小宝的事情认识她,和她打着招呼。
她一一笑着回复。
到了供销社,她绕到侧门,从角落绕出了家属院。
七拐八绕来到司令部办公楼后,这里平日少有人至,墙根爬满枯藤,静得能听见风掠过瓦檐的声音。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门,心跳微微加快。
面前是一间不起眼的屋子,门框斑驳,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基建科资料室。
门,虚掩着。
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四壁是顶天立地的老旧档案柜,屋内弥漫着旧纸张和灰尘的气息。
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一个人背对着门,站在一排高大的档案柜前。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阳光勾勒出他挺直的肩背和花白的鬓角,
正是钟维恒。
他今天依旧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但整个人的气势完全变了,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如鹰,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更盛,再无半分病态。
此刻的他不再是抱病休养的首长,而是随时准备重返战场的指挥官。
顾清如站在门口,心跳如鼓。
确认门外没有人,她转身关好门,
稳稳地抬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钟司令。”
钟维恒看着门口进来的小姑娘, 几秒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
“顾清如同志,此次借机出来,我们长话短说。”
“你父亲顾崇山,是我的生死战友。黄志明,也是。我们曾并肩作战。他们都蒙受了不白之冤,黄志明更是不幸惨死……是我没能护住兄弟,是我在最紧要的关头,被迫沉默。”
“调你来,不是照顾故人之女,更不是施舍恩情。这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危险重重,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推门出去,忘记今天的事,我保你平安离开兵团。你救了我一命,作为回报,我会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从此不再卷入这场风暴。”
他停顿片刻,语气陡然加重:
“但留下,就意味着你可能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告诉我,你的选择。”
“首长,我选择留下。”顾清如没有犹豫,坚定的说,这是她选择的路。
钟维恒点点头,眼神复杂,有赞许,有沉重。
他首先提问,“我们现在在做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这个问题是要评估一下她目前掌握的信息。
顾清如没有直接回答,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打第一张牌,进行一次终极试探。
“我知道…….黄志明叔叔……他临终前,一直重复着两个字……”
她刻意停顿,紧盯着钟维恒的双眼。
“……‘铜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