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的本源魔气,霸道而精纯,如同熔岩般涌入顾白近乎枯竭的经脉。所过之处,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仙界净化之力,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瓦解。
然而,这个过程对于重伤垂死的顾白而言,无异于另一种酷刑。霸道的力量冲刷着脆弱的经脉,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远胜于剑气创伤本身。
顾白在昏迷中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
妖姬按在他心口的手微微一顿,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手下这具身体的颤抖和脆弱。渡入魔气的速度不自觉地放缓了一丝,变得稍微……温和了些许。连她自己都未意识到这细微的变化。
【……麻烦……这么脆弱……】
【……忍住……不能前功尽弃……】
【……这净化之力……果然歹毒……】
她收敛心神,全力操控着魔气,仔细清除着每一丝残留的异种能量。渐渐地,顾白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脸上的痛苦神色也缓和了不少。那种生命力的急速流逝感,终于被遏制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妖姬才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心口那微弱却逐渐有力的跳动触感。她脸色略显苍白,消耗本源魔气对她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尤其是魔核本就不稳的情况下。
她看了一眼榻上依旧昏迷,但气息明显平稳了许多的顾白,眼神复杂地转身,对恭敬候在一旁的魔医和青萝冷声道:“净化之力已除,接下来好生照料,用最好的药材,务必让他活下来。”
“是,陛下!”魔医连忙应下。
妖姬不再多言,大步离开了营帐,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什么不洁之物。但帐内残留的、属于她的精纯魔气气息,以及她离去时那略显急促的脚步,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顾白是在一种温暖的倦怠感中恢复意识的。后背依旧火辣辣地疼,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生命力被抽取的虚无感已经消失。他缓缓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营帐顶部粗糙的兽皮纹理。
“顾客卿,你醒了?”青萝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顾白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青萝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走过来。她的脸色依旧平淡,但眼神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些许。
“青萝姑娘……”顾白声音沙哑,试图撑起身子,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青萝上前按住他,“你伤势很重,需要静养。”她将药汤放在一旁,扶着他小心地垫高枕头,动作比以往轻柔了许多。
“多谢姑娘。”顾白靠在枕头上,虚弱地道谢,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营帐。帐内只有他和青萝两人,妖姬不在。
“是陛下用本源魔气为你驱除了仙界净化之力。”青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边舀起一勺药汤吹凉,一边看似随意地说道,“陛下她……消耗不小。”
顾白心中了然。果然如此。妖姬最终还是出手救了他。是因为他还有用?还是因为那声无意识的呓语起了作用?或者,两者皆有?
他顺从地喝下青萝喂到嘴边的药汤,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带来一股温热的暖流,滋养着干涸的经脉。
“北境战事……如何了?”顾白轻声问道。
“叛军主力已溃,残余遁入极渊深处。仙界修士也退去了。陛下正在清剿残敌,稳定局势。”青萝简略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胜利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隐忧。显然,这场胜利代价不小,而且魔域内部的隐患并未根除。
顾白沉默地喝着药,心中飞速盘算。妖姬亲征获胜,暂时稳固了权威,但消耗必然巨大。这对她本就不稳的魔核绝非好事。而自己,因祸得福,不仅没死,似乎还在妖姬心中种下了一颗更加复杂的种子。青萝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转变。
这是一个难得的空窗期。妖姬需要时间恢复,魔军需要休整,而他自己,也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快恢复力量,并进一步……巩固这种微妙的“依赖”关系。
喝完药,青萝收拾好药碗,低声道:“顾客卿好生休息,我去向陛下复命。”
“有劳姑娘。”顾白目送她离开,然后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内视。
伤势依旧严重,但本源魔气的滋养和药汤的效力正在缓慢发挥作用。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体内那缕秩序之力,在经历了生死边缘的爆发和妖姬本源魔气的冲击后,似乎变得更加凝练,与自身的融合度也更高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伤口处,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的能量在缓缓流转,促进着愈合——那是秩序之力自主修复的表现。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引导这缕力量,不是去冲击经脉,而是如同最精细的绣花针,小心翼翼地缝合着受损的血肉和神魂。痛苦依旧,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时间在静养中悄然流逝。期间,青萝定时送来汤药和食物,态度始终保持着一种克制的缓和。妖姬没有再出现,但顾白能隐约感觉到,偶尔有一股强大的神识会扫过营帐,停留在他身上片刻,带着审视和探究,却不再有之前的凌厉杀意。
几天后,顾白的伤势好了小半,已经能够勉强下地行走。这一日,他正靠在榻上,尝试着更自如地运转秩序之力,营帐帘被掀开,进来的却不是青萝,而是妖姬。
她依旧穿着那身暗红劲装,披风上还带着未化的雪屑,脸色比前几天更显疲惫,但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顾白。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顾白挣扎着想要下榻行礼,被她抬手阻止。
“不必了。”妖姬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本座问你,在寒冰谷,你为何要替本座挡那一剑?”
终于来了。顾白心中凛然,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他抬起头,迎上妖姬的目光,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后怕、庆幸和一丝茫然的复杂表情。
“当时……属下也不知为何。”他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与真诚,“看到那些剑气袭向魔主,属下……脑中一片空白,只想……不能让你受伤……然后就冲上去了。”
他避开了所有算计,将动机归结为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这种说法,反而比任何精心编造的理由都更具说服力,尤其是在他之前“表演”出的对阿白记忆的潜在共鸣背景下。
妖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撒谎的痕迹。但顾白的眼神清澈,只有劫后余生的恍惚和一丝残留的恐惧。
【……本能?】
【……就像……阿白当年……】
【……不……不可能……他在骗我……】
【……可如果是骗……为何要拼上性命?】
她的心声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良久,妖姬才冷冷地开口,语气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冰冷:“下次,没有本座的命令,不许再做这种蠢事。你的命,现在属于魔域。”
说完,她不等顾白回应,转身便走。但在掀开帐帘的瞬间,她脚步微顿,背对着顾白,丢下了一句极其轻微、几乎消散在风里的话:
“……好好养伤。”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
顾白靠在榻上,缓缓吁出一口气。指尖下意识地抚上心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本源魔气的灼热,以及……妖姬离去时,那微不可查的一丝松动。
暖意是假的,冰谋才是真。
但有时候,假的暖意,也能融化真实的坚冰。
他闭上眼睛,继续引导着秩序之力。力量,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在这暖意与冰谋交织的漩涡中,只有力量,才是唯一的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