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熨贴着青安城南区新铺的青石板路,将夜露蒸腾成氤氲的水汽。老赵包子铺的蒸笼垒成小山,汹涌的白汽撞破晨霭,带着面食特有的甜暖气息,扑在排队街坊们的脸上、臂膀上,留下温润的触感。“肉包!三块钱两个!新鲜出炉的肉包!”老赵底气十足的吆喝声,像一根无形的线,串起了整条逐渐苏醒的街市。
叶凡穿着一身洗得发软的深蓝夹克,领口那枚暗色党徽毫不张扬,他挤在提着菜篮、牵着孩童的居民中间,步履从容。他在老赵的铺子前停下,摸出那块温润的青安令。“叶主任,早啊!老规矩?”老赵咧嘴,露出被烟火熏得微黄的牙齿,手下麻利地夹起四个胖乎乎的包子。叶凡点头,青安令在摊位上某个无形的节点一扫,淡蓝光幕浮现:【肉包,数量:4,总价:6元】。确认,光幕隐去。“嘀”的一声轻响,钱货两清。
“跟咱们那儿手机付款一样快!”旁边响起叶母带着笑意的声音。她正举着自己的青安令,对着一个卖灵米的摊子扫描。
【标准斗,误差:零】,光幕清晰显示。那卖米的汉子憨厚地笑着:“叶家嫂子好眼力,咱这斗是街道办刚校验过的,保证足斤足两。”
叶母满意地点头,又扫向米袋:【灵米,品质:乙上,指导价:15元\/斗】。“来两斗。”她熟练地操作,支付成功的轻微震动从令身传来,她脸上的笑容更盛,“这玩意儿,真方便,跟老家超市扫码一模一样!”
市集的喧嚣如同逐渐煮沸的水,人声、扫码声、讨价还价声交织成南区最朴实的乐章。叶凡巡到粮市深处,一阵争执声传来。
是老熟人孙老丈,正扯着一个粮商的袖子,面红耳赤。
“钱老六!你休要欺我年老眼花!我这板栗是个顶个的好,你凭什么只给十块钱一斗?”
钱老六眼神闪烁,陪着笑:“孙老丈,话不能这么说,今年板栗收成好,行情跌了……”
“放屁!”孙老丈气得胡子直抖,“街道办的指导价明明写着十五元!”
叶凡走上前,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
“叶主任,您来评评理!”孙老丈像是见到了救星。
叶凡没多话,直接举起青安令,对着孙老丈那袋颗粒饱满、色泽深棕的板栗扫过。蓝光流淌,光幕弹出:【板栗,品质:甲等,指导价:15元\/斗】。字迹清晰,无可辩驳。
钱老六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讪讪地不敢看叶凡。
“规矩就是规矩,”叶凡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按指导价,十五元一斗,结算。”
钱老六咽了口唾沫,不敢再争辩,乖乖摸出自己的青安令,与孙老丈的令符一碰,完成了交易。孙老丈攥着令符,看着里面数字的变动,长长舒了口气,对叶凡千恩万谢。
叶凡只是摆摆手,目光掠过周围更多期待而信任的面孔,继续融入熙攘的人流。
码头的力工扛着大包,喊着低沉有力的号子;卖针头线脑的货郎摇着拨浪鼓,引得孩童追逐嬉笑;妇女们围着布摊,手指捻着青布的厚度,讨论着是扯二尺八做件褂子,还是多买半尺留着补用。
【青布,价格:2.8元\/尺】的扫描信息在她们之间无声传递。这就是青安城南区最寻常,也最坚实的脉搏。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和的烟火气下,一丝不和谐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在粮市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一个新来的“粮贩”吴老六,支着摊子,吆喝得格外起劲:“灵米!上等灵米!扫码关注送优惠!存十元直接送三元券!机会难得啊!”
几个贪图小利的居民被吸引,围拢过去。刚解决完纠纷的孙老丈也被那“送三元券”的吆喝勾得心动,犹豫着摸出青安令,想要扫码。
恰在此时,叶凡巡视至此。他手中的青安令在靠近吴老六摊位时,突然发出细微却急促的震动,一道刺目的红色警示光幕瞬间弹出:【警告!商户未注册,关联账号疑似西区黑市!】
那吴老六脸色骤变,猛地撞开身旁一个看热闹的妇人,掀翻米袋就想逃窜。
雪白的灵米泼洒一地,露出袋底藏着的厚厚一叠粗糙木符,上面刻着诡异的蛇形纹路。
“拦住他!”叶凡厉声喝道。附近巡逻的队员立刻扑上,将吴老六死死按住。
朱成碧不知何时也已赶到,她俯身拾起一枚木符,指尖灵光微闪,符文流转,冷声道:“冥蛇帮的标记。西区的人,连‘存粮送券’这套把戏都搬来了,真是处心积虑。”她看向那些木符,“这可不是简单的优惠券,是通往西区地下黑市的‘引信’。”
叶凡目光扫过周围面露惊疑的居民,声音沉静却极具穿透力:“诸位都看清了!天下没有白送的优惠!守好咱们南区的规矩,擦亮眼睛,才能守住咱们的饭碗,不让西区的脏手伸进来!”
街道办的院子里,老槐树的浓荫遮去了午后的燥热。叶母正拉着几个刚领到青安令不久的妇人,现场教学。
“你看,就这样,对着卖家的牌子或者东西一扫,价钱、斤两就出来了,觉得没问题,心里默念确认,再跟对方的令这么一碰,”她示范着,两个青安令轻轻接触,发出微光,“嘀,钱就过去了!简单吧?比数铜板快多了,还不怕丢!”
一个刚学会的妇人兴奋地尝试扫描院内的茶牌,成功支付了一碗茶钱,乐得合不拢嘴:“真神了!这仙家宝贝,用起来可真顺手!”
正屋里,叶凡和朱成碧对坐在一张方桌两侧,桌上摊开着几张写满数字的纸和那几枚查获的蛇纹木符。
朱成碧今日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像是个英姿飒爽的巾帼将军,指尖偶尔流转的细微符文,暗示着她的不凡。
“漕运这边,几个船老大反映,空跑回程损耗不小,长期按固定价他们撑不住。”朱成碧点着纸上的一行数据,“我核算过成本,提议按运输距离浮动计价,基础运费,定在每公里一元,如何?”
叶凡沉吟片刻,手指在成本估算那一栏划过,点了点头:“可以,这个方案考虑了实际困难,比较公平。就按这个办吧。”
朱成碧见他首肯,便不再多言,伸出食指,凌空对着桌角一块不起眼的、刻画着基础运费信息的木牌虚点。指尖灵光微闪,木牌上原本模糊的“固定运费”字样如水纹般波动,迅速稳定为“基础运费:1元\/公里”。规则的力量无声无息地完成了一次微调。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拉扯声打破了院内的平静。
一对年轻夫妻闯了进来,妇人眼眶通红,死死拽着丈夫的胳膊。
“叶主任!朱老板!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妇人带着哭腔指向那垂头丧气的男子,“张二狗这个没脑子的,被西区来的贩子哄去了什么‘黑市’,把家里买灵谷种的钱全输光了!这眼看就要播种了,我们一家老小下半年可怎么活啊!”
那张二狗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从怀里摸出一枚与市集上查获的类似的黑色蛇纹木符,递了过来:“他们…他们说…是新开的粮行,扫码能换大额优惠券…我,我鬼迷心窍就跟着去了…那地方,根本不是粮行…”
叶凡目光骤冷,接过木符仔细查看:“黑市?西区的人,手伸得够长。怎么混进来的?”
朱成碧指尖掠过木符,一道细微金光闪过,木符上浮现出更复杂的纹路:【西区冥蛇帮标记,黑市赌场入场凭证】。她抬起眼,看向叶凡,语气凝重:“他们在利用青安令物流体系的识别盲区进行渗透——伪装成合规商户发放所谓的‘优惠券’,实则是赌场入场凭证和借贷陷阱。这是在挖我们墙脚,从内部瓦解南区的秩序。”
叶凡当即对着门外值守的队员下令:“老赵!立刻带人,按这木符上的气息线索,查封那家假粮行!王胖子!带一队人,重新排查南区所有新注册商户的资质,一个不许漏!”
他转而看向张二狗,声音沉冷如铁:“贪小利而忘大义!你可知西区正想借此撕裂我们南区?规矩立下,是为了护着大家!你今日能被蝇头小利所诱,明日就能被更大的陷阱吞噬!此次念你是初犯,且是被诱骗,种子钱街道办先替你垫上,立下字据,秋收后按规偿还!但你必须去义务修渠三日,牢牢记住这次教训!”
张二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连连保证再也不敢。朱成碧默默起身,从旁边温着的小泥炉上取下一碗一直煨着的安神汤,递给那哭泣不止的妇人,温言道:“别急坏了身子,喝口汤定定神。日子总要过下去,记住这次教训,往后凡事多想想规矩。”
妇人感激地接过汤碗,小口喝着。叶凡沉着脸,取过那本厚厚的公共账簿,提笔蘸墨,清晰地记下:“张二狗家,因西区黑市诱骗,赊借灵谷种钱,计200元。秋收后按规偿还。另,罚义务修渠三日。”字迹工整,责任分明,也警醒后人。
午后阳光正好,将铁匠铺门口新打好的镰刀照得寒光锃亮。
李铁匠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刀片上最后一点浮尘,对着一个蹲在地上仔细端详的农人道:“按新规矩,都用上好精铁,符文加持,保证耐用,一口价,十五元。”
那农人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咧嘴笑道:“成!李师傅的手艺,信得过!”说着便掏出自己的青安令,对着镰刀旁一块标价的小铁牌一扫,确认信息无误后,痛快地完成了支付。听着那一声清脆的“嘀”,李铁匠和农人脸上都露出了踏实笑容。
不远处,几个总角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嘴里哼唱着古怪又莫名和谐的调子:“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地球的童谣与北斗的古调被他们天真地糅合在一起,编织成青安城独一无二的背景音。
朱成碧拿着一套新刻好的计量符文模板找到叶凡,模板上的纹路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
“各商户统一用的标准量器,校验符文已准备妥当,你看是否现在开始逐铺实施?必须杜绝西区再在计量上做文章。”
叶凡接过模板,仔细检查了核心符文结构,尤其关注了防伪和溯源模块,确认无误后,才点头道:“没问题,实施吧。务必确保公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满锅汤。”
“好。”朱成碧应下,转身便去安排人手。协作无间,已成习惯。
夜色如墨,缓缓浸润了小院。厨房里飘散着果醋与香草汁的酸甜气息。
朱成碧将调好的蘸料倒入瓷碗,递向陈玄:“尝尝,醋香酱浓,此乃人间味。”
陈玄接过,深蓝色的普通夹克在厨房昏黄的灯光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动作间,领口那枚暗色党徽偶尔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幽光。他蘸了点面尝了尝,点头赞道:“甚好。”
饭后,陈玄站起身,如同过去无数个寻常夜晚一样,说道:“老婆,屋里闷,我出去散散步。”
朱成碧正低头擦拭灶台,闻言并未抬头,只轻声应道:“嗯。”
陈玄踱步出院门,沿着熟悉的青石板路慢行。隔壁院的张婶正坐在门口借着月光纳鞋底,看见他,熟稔地招呼:“陈先生,遛弯啊?”
“嗯,遛遛。”陈玄微笑着回应,脚步未停。
走到街角老赵包子铺附近,老赵正在收摊,看见他,顺手从还温着的笼屉里拿出两个用油纸包好的包子,塞了过来:“陈先生,拿着,明早当早饭,省得开火了。”
陈玄自然地接过,道了声谢,继续向前。身影融入前方街角更深的黑暗中,便再未出现。仿佛只是这一次散步,走得稍远了一些。
院内,朱成碧将石桌上自己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缓缓饮尽,然后轻轻一放,白瓷茶杯无声地倒扣在了冰凉的石墩表面。
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
叶凡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倒扣的茶杯,目光微动,随即归于平静。
他转身走进屋子,取出那卷画满了青安城未来规划细节、尤其标注了西区边界与防御要点的牛皮地图。
朱成碧无声地走到他身边,两人就在檐下,借着窗口透出的灯光和天空中青安令无形网络散发的淡淡蓝光,将地图徐徐展开。
檐角,那面鲜艳的红旗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旗杆下端,一块青安令如同普通镇石般压着地图一角,散发的微蓝光华与旗帜的红色交织在一起,映亮了一小片区域,也映亮了图纸上那些代表着坊市、农田、水道、防线与未来的墨线。
朱成碧指尖划过西区边界线,声音平静:“明日加固漕运节点?”
叶凡颔首,目光落在那些关键的物流枢纽上:“防西区渗透,先从此处始。”
夜还很长,路也还很长。西区的渗透如同暗处的蛇信,但握在手中的烟火人间,与刻在规则骨子里的公平秤杆,已然点亮了前行的星火,足以驱散任何试图侵蚀这片光明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