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璃的造梦计划已定,赫连轩次日一早便赶往辅政衙门,欲与裴仲文商议学堂选址之事。
赫连轩策马赶到京城东市的辅政衙门,身披玄色战袍,肩头金绣纹路在微亮的天色中若隐若现。
他翻身下马,靴底踏过湿润青砖,脚步声惊起檐下栖鸟。一名小吏匆匆迎出,神色局促:“世子爷,我家大人尚未起身……”
“无妨。”赫连轩负手站在门前石阶上,目光掠过院内那株老槐,“我等他。”
小吏不敢多言,退入堂内通报。不多时,门扉吱呀再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出,正是旧日同僚、前朝名臣——裴仲文。
两人曾在边关共事多年,彼时赫连轩尚是少年将军,裴仲文则以谋略见长,如今却成了这学堂选址的第一道坎。
“赫连世子,别来无恙?”裴仲文拱手,语气平和却不掩疏离。
赫连轩抱拳回礼,笑容不达眼底:“裴大人,别来无恙啊!我今天冒昧前来,是想跟您借贵衙门的一块地儿,办个女子学堂。”
裴仲文眉头微蹙,显然早有预料,却仍故作不解:“学堂?女子亦能入学?”
“自然。”赫连轩目光如炬,“南宫璃已拟出章程,学堂为试点,暂借三月,若成效不佳,自当撤除。”
裴仲文沉默片刻,缓缓踱至庭中,抚着老槐树干,似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
“当年你我并肩沙场,你说要建一座能让百姓安居的城,我便随你筑墙修渠。”他轻叹一声,抬眸看向赫连轩,“如今你要建一座学堂,让女子识字断案……我倒想问问,这是为谁建的?”
赫连轩神色不变,声音却沉了几分:“为她们自己。”
裴仲文闻言怔了怔,随即轻笑摇头:“你变了。”
“我没变。”赫连轩目光坚定,“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雷霆手段能压人,但不能服人。真正的变革,需从根上做起。”
裴仲文凝视他许久,终是长叹一声:“罢了……三月为期,若真能教出几个像样的女子,我也愿亲自题匾。”
赫连轩嘴角微扬,拱手深深一礼:“多谢裴大人。”
离开辅政衙门时,天已大亮。赫连轩正欲翻身上马,忽闻街角传来一阵喧哗。几名巡城兵士围住一人,喝令其跪地。
那是个年轻女子,衣衫虽旧,却洗得干净。她膝行数步,高举手中纸牌,上书四个大字:愿入学堂。
赫连轩驻足,目光落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倔强的脸,眉宇间藏着不甘与渴望。
“报上姓名。”他淡淡开口。
女子一愣,旋即低头答道:“民女林雪,原是绣坊学徒,识得些字。”
赫连轩点头,对身旁随从低语几句。随从取出纸笔记录,女子抬头望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他转身登马,未再多言,只留下一句:“明日来府中听候安排。”
翌日朝堂之上,群臣列席,气氛肃然。
赫连轩手持奏折,朗声道:“臣请设立‘女子学田’,划拨公田三十顷,所得粮税用于学堂运作。”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左班中走出一人,乃礼部尚书陈怀义,年近花甲,须发皆白,却依旧气势凌厉。
“赫连世子,此举实属荒唐!”他怒斥道,“女子受教,岂非乱纲?昔日圣贤有训——‘妇人识字,祸国殃民’!”
赫连轩冷笑一声,翻开奏折:“陈大人所言,可是老调重弹的‘女子识字,祸国殃民’之论?”
陈怀义一滞,旋即强辩:“此乃祖制,何须出处?”
“祖制?”赫连轩步步紧逼,“请问陈大人,先帝曾设‘女师’教授后宫礼仪,是否违背祖制?太宗年间,有才女入翰林院编纂《女诫》,是否动摇国本?”
陈怀义面色微变,却仍不肯退让:“那是后宫之事,与民间女子无关!”
“既然无关,为何今日提及祖制?”赫连轩环视群臣,语气渐冷,“难道诸位大人认为,女子唯有依附男人才能活命?只有愚昧无知才配生养?”
殿中一片寂静。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目光深沉,未发一言。
赫连轩继续道:“设立女子学田,并非增加朝廷负担,而是由地方自行管理,收益归学堂使用。三年为期,若成效显着,可推广各州;若失败,臣自愿领罪。”
此言一出,中间派纷纷动容。
工部尚书王敬之出列,沉吟道:“此事若属实可行,倒也未必不可试。”
陈怀义脸色铁青,却知已无法阻止,只得冷哼一声退回班列。
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准奏。”
赫连轩躬身谢恩,心中却清楚,这只是开始。
暮色四合,赫连轩独坐书房,烛火摇曳。
案上摊着一份名单,是他今晨召见退役女兵后的记录。
这些女子,曾在战场上厮杀,如今却被世人遗忘。她们中有不少人,愿意回到训练场上,成为首批武艺教习。
“将军,您真的打算让她们教那些姑娘练刀?”副将低声问道。
赫连轩摩挲着手中的剑柄,眼神深邃:“不是练刀,是练心。”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空繁星。
“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只是靠男人的刀锋,更要靠女人的脊梁。”
副将默然,片刻后低声道:“可是军中规矩……”
“规矩是死的。”赫连轩转过身,目光锐利,“我会以‘特殊任务’名义调她们入禁军后勤编制,实际负责学堂训练。”
副将点头称是,正欲告退,忽又想起一事:“方才有一名女兵说……她妹妹也想来。”
赫连轩微微一顿,随即淡笑道:“那就让她也来。”
副将离去后,屋内重归寂静。
赫连轩重新坐下,提笔在名单末尾添了一行字:
【首任教习:沈婉儿】
写罢,他轻轻搁笔,目光落在窗外飘落的一片银杏叶上。
它缓缓落地,仿佛预示着一场新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