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寒意顺着青石板路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上来。摄政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与冰冷。
萧绝摩挲着指尖。方才那异样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极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颗粒感,伴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香气,在他接过那匹名为“醉云绡”的贡品云绢时,悄然攀附而上。
送绢之人早已离去,是内务府一个新上任的采办管事,说是南方新到的极品,特献予王爷赏玩。那管事低眉顺眼,言辞恳切,看不出任何破绽。绢帛本身也确是上品,流光溢彩,触手滑腻如坠云端。
可他心底那根自乱葬岗归来后便始终紧绷的弦,却无端地被这缕幽香拨动了一下。
太像了。
那日乱葬岗,焦尸腹裂,毒蛊汹涌而出,空气中爆开的那股诡异腥甜,虽浓烈百倍,但其底味,与此刻指尖这缕缱绻残留的甜香,竟有着令人心悸的相似!
还有那献绢的商妇……虽作南方妇人打扮,肤色微黄,姿态谦卑,但垂眸躬身时,那截露出的后颈,肌肤细腻得不像常受风霜之人。尤其是转身离去前,那似无意间抬眼一瞥——
那双眼睛……
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商贾特有的讨好与惶恐。
可就在那瞳孔最深处,他仿佛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冰封般的冷冽与嘲弄。
像极了那个女人!那个本该化为焦炭的女人!
「王爷?」身旁的心腹侍卫见主子盯着那匹华美的云绢,脸色却阴沉得骇人,不由低声询问。
萧绝猛地回神,眼底戾气骤聚。他一把抓过那匹“醉云绡”,凑到鼻尖,狠狠一嗅!
那股甜腻香气更加清晰了些,钻入鼻腔,竟带来一丝轻微的心悸感,指尖也开始隐隐发麻。
「好……好得很!」萧绝怒极反笑,五指猛地收紧,名贵的云绢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竟敢送到本王府上来了!当真以为本王是瞎的不成?!拿银针来!」
侍卫虽不明所以,但不敢怠慢,立刻取来用以验毒的银针。
萧绝夺过银针,毫不犹豫地刺入云绢之中。众人屏息凝神,目光死死盯住那枚银针。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
然而,银针依旧亮白如初,并未如预想般瞬间变黑。
「王爷,这……」侍卫有些迟疑。
萧绝眉头紧锁,盯着那毫无变化的银针,脸色更加难看。银针验不出?是毒性特殊,还是……自己真的疑心过甚,判断错了?
不!绝不会错!
那香气,那眼神……种种巧合拼凑在一起,绝非偶然!
「晚膳可备好了?」他忽然问道,声音冷得掉冰渣。
「已备好在偏厅,正欲请王爷……」
「将这绢帛,给本王置于偏厅香炉之侧!另,传令下去,立刻封锁所有城门,全城缉拿今日入府献绢的商妇及其同伙!画影图形,悬赏千金!快!」萧绝语速极快,不容置疑。即便银针验不出,他也不敢让这诡异的东西长时间留在身边。置于香炉旁,若真有慢毒,也可借炉火热气缓缓催发,而不至立刻大量吸入。
「是!」侍卫虽觉王爷命令古怪,但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龙骧卫精锐尽出,如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撒向京城的大街小巷。宁静的夜晚被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踏碎。
……
几乎在王府命令发出的同一时间,西市那间尚未开张的绢帛铺子后院。
冷焰正对着一盆清水,仔细清洗双手。指缝间残留着极淡的药蜡和植物汁液气息——那是用于密封焦尸腹中毒包的材料。福忠安静立在旁,手捧布巾,昏黄灯光将他佝偻的身影拉长。
『主子,』福忠比划着手语,面容凝重,『“那边”刚传回消息,猎犬确实被引去了乱葬岗,动静很大。萧绝……亲自去了。』
冷焰动作未停,淡淡「嗯」了一声,仿佛事不关己。
『那毒蛊……』福忠比划着,面露忧色。那蛊虫太过凶险。
「死物罢了。」冷焰直起身,接过布巾慢慢擦手,冷静得近乎漠然,「离了特制药包,活不过半盏茶。足够拦下他们,也足够……让他看明白了。」
她语气毫无波澜。福忠稍松口气,又比划问:『接下来?萧绝经此一事,必定更加疑心,搜查只会更严。咱们的计划……』
「他疑他的,我们做我们的。」冷焰走到窗边,目光透窗缝望向沉沉夜色,「他越确信我没死,越像疯狗般寻找,就越会忽略最不可能、最平常的角落。」
灯下黑,才是藏身之道。
「勃尔金那边如何?」
福忠连忙比划:『勃尔金拿到布防图,如获至宝,已连夜派人出城核实。三日后土地庙之约,他必去。‘影叔’已准备万全,虎符仿制得天衣无缝。』
冷焰颔首。勃尔金的贪婪,是计划最稳的一环。
「太后呢?」她看似随意地问。
福忠脸上露出佩服:『主子神算。内府局线畅通无阻。那匹‘特殊’的云锦,已按份例今早送入慈宁宫。咱们的人盯着,太后发了好大脾气,将人赶出,独处许久才出来,脸色极难看。』
冷焰嘴角微勾,一抹冷冽弧度转瞬即逝。
很好。那份“薄礼”——暗示勃尔金入京与萧绝暗中清查动向的引线,已送到多疑善妒又惜命的太后手中。无论她选择弃子自保还是先下手为强,都将步入下一步陷阱。
「继续盯着慈宁宫,尤其饮食用药,任何细微变化,立刻报我。」冷焰轻声吩咐。太后年老体衰,依赖太医署珍药,便是最大弱点。
福忠郑重点头。
「咕……咕咕……」窗外传来几声惟妙惟肖的布谷鸟叫——安全暗号。
但冷焰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叫声频率,比约定多了一声极轻微变调。
她猛地抬手,示意福忠禁声。
屋内死寂,只剩烛火细微噼啪声。
冷焰侧耳倾听,感官提升至极致。夜风拂枯枝、远处更梆声……还有,极远处,多道细微到几乎难以捕捉的、衣袂掠过低矮屋檐的破风声!
训练有素,刻意压抑!绝非更夫或寻常夜行人!
高手!不止一个!正朝此方向潜行!
此地隐秘,通过北狄旧部关系盘下,表面身份天衣无缝,怎会这么快被盯上?
勃尔金出岔?太后过度反应?还是……萧绝的暗卫,竟真摸到了蛛丝马迹?
无论哪种,此地不宜久留!
「收拾东西,立刻从密道撤离!」冷焰当机立断,声音压得极低却急迫,「快!他们来了!」
福忠脸色骤变,毫不迟疑,扑向屋内木床,麻利掀开铺板,露出黑洞洞的出口。
冷焰迅速吹熄烛火,屋内顿陷黑暗。她无声掠至门边,指尖扣住淬毒银针,屏息感知。
破风声愈近,已至巷口!目标明确!
不能再等!
「走!」她低喝,身形如烟,落入床下密道。
福忠紧随其后,迅速拉回铺板,内部插上暗栓。
就在铺板合拢下一秒——
「砰!!」
前后门几乎同时被暴力撞开!
十数道黑影如鬼魅涌入,迅捷控制所有角落。龙骧卫暗色软甲,雪亮横刀出鞘!
屋内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绢帛气和一丝未散尽的药蜡清香。
暗卫头领目光锐利如鹰,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那张普通木床上。铺板看似严丝合缝,但旁边地上有极细微刚被带起的灰尘痕迹?
他眼中寒光一闪,猛挥手!
两名暗卫立刻上前,刀尖撬向床板!
「咔哒。」暗栓撬断。
铺板被猛地掀开!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地道!
「追!」头领毫不犹豫下令!
一名身手最敏捷的暗卫立刻跳下!
然而,就在他落入地道尚未站稳瞬间——
「嗤!嗤!嗤!」
机簧轻响从地道两侧壁传来!
数支弩箭带着凌厉劲风,从刁钻角度激射而出!覆盖入口所有空间!
首当其冲的暗卫纵然反应极快,挥刀格挡,仍被一支弩箭瞬间射穿肩膀!惨叫声压抑在喉间!
「有机关!小心!」后面的人惊呼,步伐一滞!
就这一耽搁功夫,当他们小心排除入口机关深入地道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只剩冰冷潮湿泥土气和远处隐约远去的脚步声……
暗卫头领站在地道入口,脸色铁青。
又晚一步!
那女人,滑不留手!
……
半个时辰后,京城另一处偏僻、鱼龙混杂的巷弄深处。
低矮杂货铺后堂,一块活动砖块被轻轻推开。
冷焰和福忠略显狼狈地从狭窄暗道爬出。
重呼吸到地面冰冷空气,两人微松口气。
「主子,您没事吧?」福忠焦急比划,查看冷焰是否受伤。
冷焰摇头,只是气息稍促。刚才急速潜行,对她未愈身体是不小负担。她迅速打量新避难所——这是「影叔」早年布下的安全屋,连勃尔金和太后都不知道。
「无妨。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想象的更心急。」她冷然一笑,眼底结冰,「也好。他们动得越频繁,露出的破绽……就越多。」
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窗外。这一次,窗外只有沉寂黑暗和偶尔响起的野猫叫声。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暂时隐匿。
而她,已置身风暴眼中,冷静等待下一次出手时机。
猎人与猎物,从未固定。
「咕咕——咕——」窗外再次传来布谷鸟叫,这次是真正的、带着特定节奏的平安信号。
危机暂时解除。
冷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她走到桌边,就着窗外微弱的天光,倒了两杯冰冷的茶水,将其中一杯递给福忠。
福忠连忙双手接过,比划着:『主子,您歇着,老奴去弄些吃的来。』
「不急。」冷焰摇头,声音压得很低,「先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勃尔金那边,还是太后?」
她沉吟片刻。勃尔金虽贪婪狂妄,但眼下正指望她手中的“虎符”和“布防图”,不该在此刻节外生枝。太后那边,刚刚收到那份“大礼”,正该是惊疑不定、忙着自查和内斗的时候,按理也无暇立刻派出这等精锐来搜寻她这个“已死之人”的踪迹。
那么,最大的可能,还是萧绝。
他的反应速度,远超她的预估。是因为乱葬岗的那场戏,彻底激怒了他?还是他手下确实有能人,从献绢商妇的伪装中看出了破绽?
「福伯,」她看向老仆,『之前让你处理的东西,都处理干净了吗?』
福忠重重点头,比划回道:『主子放心,那商妇的衣物、妆奁、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东西,一出王府范围就已按计划销毁、分散丢弃,绝无痕迹。铺子里的绢帛也都是正经来路,账目清晰。他们就算搜,也搜不出任何直接证据。』
冷焰微微颔首。这一点她并不担心。既然敢亲自去送这份“礼”,后续的扫尾工作自然是做了万全准备。
只是……萧绝的敏锐和行动力,依旧让她感到一丝棘手。这条疯狗,被彻底激怒后,恐怕会更加不择手段,更加难以预测。
「接下来几日,非必要,绝不外出。所有消息,通过‘影叔’的渠道传递。告诉下面的人,全都蛰伏起来,静观其变。」冷焰迅速做出决定,「勃尔金和太后那边,一旦有异动,立刻报我。」
福忠认真记下,比划着:『是,主子。那三日后土地庙与勃尔金的交易……」
「照常进行。」冷焰眼神锐利,「‘影叔’亲自去。勃尔金想要虎符,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正好也借此看看,萧绝今晚这番大动干戈,到底有没有惊动到那头贪狼。」
「咕咕——咕咕咕——」这时,窗外又传来一阵急促变化的布谷鸟叫声。
福忠侧耳细听,脸色微变,连忙向冷焰比划:『主子,“影叔”紧急传讯!王府的暗卫并未全城漫无目的搜查,而是分出数队,直奔我们之前布置的几处疑冢而去!包括水西桥的货栈、榆树胡同的民宅!看架势,像是……像是早就掌握了这些地点!」
冷焰握着茶杯的手骤然一紧!
果然!
萧绝绝非仅仅因为怀疑而全城大海捞针!他定然是掌握了某些线索!是从那商妇身上追踪到的?还是……内部出了纰漏?
「我们的人撤离是否及时?」
福忠额头渗出冷汗,快速比划:『“影叔”讯息里说,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疑冢都只留空壳和简易机关,人员早已提前分散撤离。暗卫扑过去,最多只能找到一些废弃的据点,抓不到人。但是……』
他比划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但是,“影叔”提醒,对方动作精准迅速,显然是有备而来。恐怕……我们的某些联络线路或人员,已经暴露了。他建议立刻启动最高级别的静默,切断所有非必要联系。」
冷焰的心沉了下去。
最高级别的静默……这意味着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将几乎失去对外界消息的及时获取,也无法有效指挥调度大部分隐藏的力量。如同自断臂膀。
但“影叔”的判断很可能是对的。萧绝的打击如此精准,绝非偶然。继续活动,只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回复“影叔”,同意启动最高静默。让他自己务必小心,勃尔金那边的交易,若事不可为,可自行放弃,以保全自身为要。」冷焰果断下令。影叔是她手中最重要的暗棋之一,绝不能有失。
福忠立刻走到墙边,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数下,将指令传递出去。
做完这一切,屋内再次陷入沉寂。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比之前的追杀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已知的威胁变成了未知的、无处不在的阴影。
冷焰走到窗边,指尖轻轻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天色依旧墨黑,离天亮还早。但这片狭窄的巷弄,似乎也不再安全。
萧绝……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
摄政王府书房。
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萧绝坐在太师椅上,面沉如水,听着下方暗卫头领的汇报。
「……西市绢帛铺人去楼空,仅发现一处通往污渠的密道,入口设有机关弩箭,伤了我们一名弟兄。水西桥货栈、榆树胡同民宅等处,亦同时扑空,只找到一些废弃物资和简陋陷阱,并未发现任何有价值线索或人员。对方……撤离得极为干净彻底,像是早有准备。」
暗卫头领单膝跪地,头垂得很低,声音艰涩。连续扑空,让他无地自容。
萧绝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在场所有人心上。
「早有准备?」他缓缓重复这四个字,声音听不出喜怒,「是本王下令太快,走漏了风声?还是你们行动拖沓,给了对方反应时间?」
暗卫头领冷汗涔涔:「属下不敢!王爷命令一出,弟兄们即刻行动,绝无半分延误!至于风声……属下以性命担保,绝无可能从龙骧卫内部走漏!」
「那就是对方,太了解本王了。」萧绝忽然冷笑起来,「太了解本王的行事风格,太了解龙骧卫的动作效率。甚至……可能早就预料到,一旦乱葬岗的把戏被戳穿,本王会如何反应。」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寂的王府夜景。
「所有的据点,都是弃子。所有的线索,断得干干净净。好一招断尾求生,金蝉脱壳。」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冰冷杀意,「冷焰啊冷焰,你真是每次都能给本王带来点新惊喜。」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利刃般扫过暗卫头领:「那些据点,虽然空了,但总归留下了点东西。灰尘的厚度、机关的新旧、废弃物品的细节……给本王一寸一寸地查!本王不信,这世上真有天衣无缝的局!」
「是!王爷!」暗卫头领如蒙大赦,立刻领命。
「还有,」萧绝补充道,眼中闪过一抹幽光,「重点查那些据点最近的水源、食材采买、垃圾倾倒处理!尤其是……药渣!她屡次受伤,又精通药理,必然需要用药。就算她再小心,只要她的人在那里生活过,就不可能完全不留下痕迹!」
他记得乱葬岗那具焦尸,虽然是为了误导他而设,但那逼真的烧伤和腐烂痕迹,绝非短时间内能炮制出来的。那需要特殊的药物和手法。还有那毒蛊……配制、饲养、封装,哪一样不需要时间、场地和材料?
这些东西,不可能完全凭空变出来,也不可能毫无痕迹地彻底消失!
「掘地三尺,也要给本王找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遵命!」暗卫头领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剩下萧绝一人。他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那幅被他揉皱又展平的京城舆图上,上面已经被朱笔圈出了好几个点——正是今晚扑空的那些据点。
他的手指在这些点之间缓缓移动,试图找出某种规律,或者它们与王府、与皇宫、与各大城门之间的关联。
然而,这些点分布得似乎毫无规律,东一处,西一处,像是随意撒下的豆子。
「真的毫无规律吗?」萧绝喃喃自语,眼神锐利,「还是说,本王忽略了什么……」
他猛地想起那个献绢的商妇!那个眼神!
如果……如果她真的胆大包天到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活动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舆图上的一个区域——西市!
那里商贾云集,鱼龙混杂,人员流动极大,本就是藏匿的绝佳地点。而且,距离王府并不算远!
「来人!」他再次扬声。
另一名侍卫应声而入。
「加派人手,给本王严密监控西市所有药材铺、医馆!尤其是近期购买过治疗烧伤、骨伤、以及涉及毒物药材的人或势力!有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报我!」
「是!」
侍卫领命而去。
萧绝重新坐回椅中,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一夜奔波,心神耗费极大。但一种兴奋与暴怒交织的情绪在他胸腔内燃烧,驱散了所有睡意。
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真相。
那个女人的影子,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他仿佛能看到,她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边舔舐着伤口,一边用那双冰冷而充满智慧的眼睛,嘲讽地看着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笑吧,尽情地笑吧。」萧绝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很快,本王就会把你从老鼠洞里揪出来。到时候,本王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
天色微明。
冷焰靠在杂货铺后堂冰冷的墙壁上,闭目假寐。福忠在一旁角落里,警惕地守着。
一夜惊魂,虽暂时安全,但紧绷的神经却难以完全放松。
「咕咕……咕咕咕……」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预示着白昼的来临。
同时,一阵极有规律、模仿鸟儿啄食的轻微敲击声,也在窗棂上响起。
福忠立刻惊醒,侧耳细听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松快,连忙向冷焰比划:『主子,是“影叔”安插在西市的人,送来晨间消息。』
冷焰睁开眼,眼中毫无睡意,一片清明:「说。」
福忠仔细听着那断断续续的敲击声,快速翻译比划:『消息说,王府暗卫彻夜未休,仍在四处搜查,但重点似乎变了。他们开始大范围盘查西市及各城门的药材铺和医馆,询问烧伤、骨伤及毒物药材的买卖情况。我们之前布置的疑冢,也被他们掘地三尺地翻找,似乎在搜寻药渣等物。』
冷焰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萧绝果然不简单!他竟然这么快就调整了方向,直指要害!
药材!这是她无论如何也难以完全规避的环节!无论她如何小心,配制那些特殊的药物、处理伤势,总会需要购买药材。即使用不同的身份、分散购买、甚至通过黑市,但只要对方下死力气去查,难保不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影叔”做事极为谨慎老辣,所有药材来源都处理得非常干净,但百密难免一疏……
「告诉外面的人,」冷焰迅速下令,声音低沉而清晰,「从即刻起,我们所有人,停止一切与药材相关的活动。之前负责采购药材的线路,全部作废。若有未愈的伤势,改用最基础的草药或者硬扛。绝不能再给萧绝任何顺藤摸瓜的机会!」
福忠脸色一凛,重重点头,立刻将命令通过敲击声传递出去。
消息传递完毕,窗外再次恢复寂静。
冷焰的心却并未放下。
萧绝的这一手,无疑掐中了她目前的软肋。她之前受伤不轻,虽经调养,但并未完全康复,仍需药物辅助。一旦断药,伤势恢复势必减慢,甚至可能恶化。
而且,停止所有药材采购,也意味着她失去了配制某些特殊药物(如迷药、毒药)的能力,这无疑会大大削弱她自保和反击的手段。
局势,正在变得更加艰难。
「主子,您的伤……」福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比划着,脸上满是担忧。
「无碍。」冷焰摆摆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小事一桩,「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晨光透过窗纸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微弱的光痕。
「萧绝想用这种方法逼我出来,未免太小看我了。」她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他查他的药材,我们……换个玩法。」
「主子的意思是?」
「他不是盯着西市吗?那我们就暂时离开西市。」冷焰目光扫过这间简陋的杂货铺,「这里也不宜久留了。准备一下,天黑之后,我们转移。」
「转移?去何处?」福忠问。
冷焰走到墙边,手指在粗糙的墙面上缓缓划过,最终停在某处。
「去一个……他现在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