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粘稠的黑暗中被硬生生拖拽出来的。
洛清浅感觉自己像是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残留着被高维能量冲刷后的酸麻与刺痛。
她还没睁眼，大脑里那份社畜的账本就自动翻开，开始清算损失。
精神海损伤度92.7%。
这意味着她的核心资产，那片赖以生存的精神领地，差一点就直接破产清算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正用最顶级的生物凝胶和修复射线，给她这间破屋子搞着豪华装修。
她甚至能感觉到，纯净的能量正通过无数个微型管道，温柔地滋养着她干涸的精神海。
这得花多少钱？
医药费全报销……她昏迷前好像是这么说的。
但这笔账，真的能这么简单地一笔勾销吗？
资本家的羊毛，从来都不是白薅的。
今天报销的每一分钱，明天都会变成压在她身上的、更重的一座山。
她缓缓睁开眼睛，入眼的不是医疗舱冰冷的天花板，而是一片瑰丽到不真实的奇景。
透过巨大的舷窗，外面是一个由巨型晶体构成的世界。
无数根形状各异、颜色绚烂的晶柱，从一颗暗紫色的星球表面拔地而起，直刺入漆黑的宇宙。
它们有的高达数万米，折射着遥远恒星的光芒，散发出柔和而纯净的能量辉光。
有的则聚集成林，晶体与晶体之间，跳跃着肉眼可见的能量电弧，绚烂又危险。
晶石森林。
帝国最好的精神力疗养地。
洛清浅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这个地名，以及它在星网上的官方宣传语——
“让您的灵魂沐浴在最纯净的能量之光中”。
放屁。
这哪里是疗养院。
这分明是老板给她选的，一个新的、风景更好、加班环境更极端的办公室。
医疗舱的门无声地滑开。
魏哲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上面依旧是那熟悉的、粉红色的、散发着甜腻气息的“甜心一号”。
“洛浅小姐，您醒了。”魏哲的笑容标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副指挥官吩咐，您醒来后，需要立刻补充能量。”
洛清浅挣扎着坐起来，接过那瓶营养液，面无表情地拧开，灌了一口。
齁甜的味道，让她那刚刚修复了一点的精神海又开始隐隐作痛。
“凌星渊呢？”她含糊地问。
“副指挥官正在舰桥处理公务。”魏哲的回答滴水不漏，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凝重，还是被洛清浅捕捉到了。
公务。
恐怕不是什么好处理的公务。
她一边喝着营养液，一边看似随意地将个人终端打开，调出了一个后勤物资盘点的界面，手指在上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
实际上，她将自己仅剩的、还能动用的一点精神力，悄悄地附着在了魏哲的身上。
这是一个b级后勤系学生，在学习“如何利用精神力远程盘点仓库货物”时，会用到的粗浅技巧。
粗浅，但有效。
魏哲显然没有防备她这个“重伤员”，他放下托盘后，便转身快步走向舰桥。
洛清浅的意识，也跟着他，飘出了医疗舱。
……
“神启号”的临时指挥室里，气氛压抑。
凌星渊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背影挺拔如枪。
魏哲走进去，低声汇报。
“副指挥官，帝都星那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四公主在贵族议会上，正式提交了对您的弹劾议案，理由是‘独断专行，危害帝国安全’。虽然被压下来了，但已经有不少摇摆的地方贵族表示支持。”
凌星渊没有作声。
“更重要的是，皇储殿下……兰斯洛特殿下，派人传话了。”魏哲的语气愈发沉重。
“他‘建议’您立刻返航，并亲自去帝都星向皇帝陛下解释一切。他还说，帝国不需要一个游离于皇权掌控之外的第三军团。”
皇储，兰斯洛特·冯·奥古斯都。
S级光明系。
帝国未来的太阳。
他的话，分量比十个四公主加起来还要重。
这是在敲打，也是在警告。
凌星渊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万年寒冰。
“皇帝怎么说？”
“陛下……至今未做任何表态。”魏哲艰难地回答。
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
皇帝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他在观望，在权衡。
权衡他这个功高震主的第三军团副指挥官，和他的皇储，谁的价值更大。
帝国的权力游戏，从来都是如此。
十五个核心资源星，大部分都牢牢掌握在皇室手中。
但皇室的子嗣太多了，六位皇子，七位公主，每一个背后都代表着一方势力，每一个都在觊觎着那至高的权力。
而他，凌星渊，凌家唯一的继承人，手握帝国最强的第三军团，拥有SSS级的精神力和七级空间系天赋。
他的支持，足以让任何一位皇子或公主，在通往皇储之位的道路上，获得巨大的优势。
所以，他们都想拉拢他，也都在忌惮他。
“我知道了。”
许久，凌星渊只说了这四个字。
他迈步，朝着医疗区的方向走去。
魏哲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副指挥官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个，可能会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的决定。
……
洛清浅已经收回了自己那点可怜的精神力。
她的后背，一片冰凉。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到底被卷入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漩涡中心。
她手里的不是核弹，她是坐在核弹发射井上，那个负责擦按钮的倒霉蛋。
而她的老板，就是那个唯一有权限按下按钮的人。
并且，他看起来，随时都准备按下去。
医疗舱的门再次滑开。
凌星渊走了进来。
他换下了一身肃杀的黑色作训服，穿上了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色研究员制服。
整个人少了几分军人的铁血，多了几分学者的禁欲感。
但他身上那股掌控一切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他走到洛清浅的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身体报告我看过了。”他的声音很平淡。
“修复得不错。‘甜心一号’的能量转化率，比我想象的要高。”
洛清浅抱着被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弱小一点。
“老板……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觉得我需要回学校静养……”
“出院？”凌星渊似乎觉得她的话很好笑。
“你的新课程，才刚刚开始。”
他将一个数据板递到她面前。
上面显示着一张晶石森林的能量分布图，以及一个醒目的，红色的倒计时。
【71:59:47】
“这是什么？”洛清浅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次‘能量风暴’来临的倒计时。”凌星渊解释道。
“晶石森林的能量潮汐，每七十二小时爆发一次。风暴来临时，这里的能量波动会增强三千倍，足以撕碎任何b级以下的防护罩。”
洛清浅的脸，白了。
“你的第一个课题，”凌星渊指着数据板上，一片被标记出来的空白区域。
“在能量风暴来临之前，用你的天赋能力，在那里，建造一个能让你活下来的安全屋。”
“我？”洛清浅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变调了。
“我只是个二级冰系！我连个冰锥都搓不圆！在这种地方建安全屋？老板，你这是让我去送死！”
“你的天赋是二级冰系。”凌星渊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伪装。
“但晶石森林里，最充沛的就是水元素和土元素。理论上，这里是你的主场。”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这是对你身体里那件‘工具’的第一次性能测试。”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那就证明，它是一件有致命缺陷的残次品。”
“而我，从不留残次品。”
说完，他将那块数据板放在她的床头，转身就走。
没有一句鼓励，没有一点提示。
只有冰冷的任务，和死亡的倒计时。
洛清浅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那个数据板，又看了看窗外那片瑰丽又致命的晶石森林。
她的大脑，在宕机了足足十秒后，终于重新开始运转。
去他妈的性能测试。
去他妈的残次品。
这根本不是什么课题，这是老板在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
要么，展现出你的价值；
要么，就死在这里，成为晶石森林里一抔无名的养料。
她拿起数据板，手指颤抖着划开。
在任务简报的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是凌星渊刚刚加上去的备注。
【特别提示：‘神启号’将在倒计时归零前一小时，跃迁至安全星域，进行舰体维护。】
洛清浅的眼前，一黑。
他甚至，连让她搭顺风船跑路的机会，都给掐断了。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个人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行绿色的系统提示，在她几乎绝望的视野里，缓缓浮现。
【“星之眼”系统紧急维护完毕。核心模块重启成功。】
【检测到当前环境……正在为您载入《晶石森林环境下，光明系天赋应用与伪装——从入门到精通》……】
【载入失败。】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权限覆盖！课程模块被强制替换！】
【新课程载入中……】
洛清浅的呼吸，停滞了。
一行全新的，由凌星渊的最高权限直接写入的，充满了血腥味的课程标题，出现在了她的终端屏幕上。
【课程名称：《虚空熵质环境下，精神海稳定锚点构筑理论与实践——进阶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