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阁拍卖会场,陷入了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
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攥紧,沉重得令人窒息。琉璃灯盏流淌下的光华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唯有数百道交织的目光——惊骇、敬畏、难以置信、乃至一丝隐秘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死死聚焦在那个独立于大厅中央、神情淡漠如水的年轻人身上。
他站在那里,周身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力量突破时引动的细微灵气波动,洗得发白的工装在此刻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非但不显寒酸,反而有一种返璞归真、卓尔不群的刺目感。
二楼包厢,风无影的脸色已然经历了从铁青到猪肝紫,最终化为一片死灰的惨白。他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风箱般艰难喘息,指着陈默的手指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剧烈颤抖,嘶哑的咆哮声打破了死寂,却更显色厉内荏:“你……你竟敢重伤我的护卫!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天武阁!容不得你放肆!”
这声嘶吼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却只激起一片更深的沉默,无人应和,反而衬得他如同舞台上的小丑。
陈默缓缓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像西伯利亚的万年寒流,瞬间席卷整个会场,让风无影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风少主派人暗中埋下阴毒符咒,企图在众目睽睽之下废我经脉,断我前程之时,可曾想过,这里又是谁的地盘?天武阁的规矩,莫非只为你风家一人所设?”
话音未落,他手掌轻描淡写地一翻。
一枚通体幽黑、散发着不祥阴寒气息的令牌凭空出现,被他修长两指稳稳夹住。令牌表面符文暗沉,隐隐有黑气流转,一看便知绝非善物。
下一刻,他手腕微抖,那令牌便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一片枯叶,轻飘飘地、却又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精准力道,划破凝滞的空气,径直朝着高台之上风华绝代的玉夫人飞去。
玉夫人端坐于鎏金座椅上,容颜倾城,神色平静无波。她并未起身,甚至未曾抬手,只是隔空探出纤纤玉指,对着那飞来的令牌凌空轻轻一点。
咻!
一道柔和却蕴含莫测威能的青色光华自她指尖射出,精准地笼罩住那枚黑色令牌。
嗡——!
令牌被青光触及,仿佛被瞬间激活,其上黑气骤然暴涨,一股阴冷、歹毒、专门针对修炼者经脉气海的诡异锁定之力轰然爆发开来,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这股力量是如此鲜明而恶毒,以至于台下不少修为稍弱的武者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面露惊惧。
一直波澜不惊的玉夫人,那双勾魂摄魄的柳眉终于微微蹙起,绝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真正的、冰冷的怒意。
“锁脉符!”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传遍全场,“此乃阁内明令严禁炼制、使用的阴毒之物!一旦触发,不止镇压气血,更能逆冲真气,轻则经脉受损,根基尽毁,重则……丹田破碎,神仙难救!”
她微微停顿,冰冷的目光如两道利剑,倏地射向二楼包厢中风无影那张惨无人色的脸:“根据天武阁铁律第十七条,私设、使用‘锁脉符’残害同门或宾客者,无论身份,当废去一身修为,永久逐出天武阁!”
“废去修为……永久逐出……”
这八个字,如同八柄蕴含着雷霆之力的重锤,一记又一记,狠狠砸在风无影的心脏上!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踉跄着倒退一步,撞在包厢的护栏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只剩下死人般的灰白。
“不!不是我!玉夫人明鉴!这绝非我所为!”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栏杆前,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尖锐变调,指着陈默声嘶力竭地尖叫,“是他!一定是他栽赃陷害!是他用了不知什么妖法伪造了这枚符令!意图构陷于我!请夫人明察!”
他状若疯魔,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的疯狂。
然而,玉夫人的目光比他试图辩解的话语更加冰冷,如同万丈玄冰之下冻结了万年的寒铁,没有丝毫动摇。
她甚至未曾瞥陈默一眼,视线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钉在风无影身上,声音平缓却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此符核心之处,镌刻有天武阁南境分舵少主独有的‘裂风’铭文。每一道纹路的灵气波动,皆与你的身份命牌以及分舵主印信遥相呼应,来源清晰可溯,铁证如山。”
她微微前倾身体,虽姿态依旧优雅,却带来一股山岳般的威压:“风少主,你是要我现在就激发传讯法阵,请总阁执法堂的戒律长老携‘问心镜’亲临此地,与你……当面对质吗?”
“执法堂……问心镜……”
这两个词,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抽空了风无影所有的力气和侥幸。
他浑身猛地一僵,随即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噗通”一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神涣散,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明白了。
他彻底掉进了一个早已为他精心准备好的陷阱之中。
那枚阴毒的“锁脉符”确实是他授意心腹埋下的,可他万万想不到,陈默竟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不仅化解了符箓之力,更是将其调包,换成了一枚刻有他独家印记、足以将他定死在罪责柱上的“真品”!
那所谓的“铭文诱饵符”,他闻所未闻!这根本不是一个莽夫,这是一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城府深如渊海的猎人!
而他,才是那个自投罗网的蠢货!
他输得一败涂地,连最后一丝挣扎的余地都被彻底碾碎。
就在全场气氛凝重压抑到极致,几乎让人无法呼吸之时,一道窈窕的倩影缓缓穿过了人群,走到了陈默的身边。
苏晚晴绝美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她轻轻拉了拉陈默的衣袖,仰起脸,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细微声音问道:“你……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了他会用这种手段?这一切……都在你的计算之中?”
陈默侧过头,看着她清澈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以及那深藏的惊悸与关切,眼中那万年寒冰般的冷意悄然融化了一丝。他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绝对笃定:“他既然想在这江城名流面前,将我踩入泥泞,让我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那我便只好……让他尝尝,比失去性命更加痛苦的,尊严尽丧的滋味。”
他的目光越过苏晚晴柔弱的肩头,再次落在那下方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的身影上,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掌控全局、不容置疑的霸道,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大厅里:
“风无影,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你,就在这里,当着在场所有江城同道的面,给我恭恭敬敬地磕三个头,赔礼道歉。”
“二……我现在就传讯,让你那位远在南疆、位高权重的父亲,风天南舵主,亲自过来一趟,把他这条输了阵仗、更输了人品、断了脊梁的……好儿子,从这里,领·回·去。”
“风天南舵主”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风无影的灵魂之上!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碎裂开来,屈辱、愤怒、恐惧的泪水在眼眶中疯狂打转,却硬生生憋着不敢落下。
让他下跪磕头?
他可是天武阁南境分舵的少主!将来要继承父亲基业、雄踞一方的霸主!今日若跪,他将在整个江城乃至南境武道圈,永远抬不起头!
可是……若是不跪……执法堂,问心镜……那后果,远比尊严扫地更加可怕万倍!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万劫不复!
他的视线绝望地扫过高台,玉夫人那冰冷漠然、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在数百道目光无声的注视下,风无影挣扎着,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气力,颤抖着,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
他一步一顿,如同提线木偶,步履蹒跚地走下包厢的楼梯,来到空旷的大厅中央,站在了陈默的面前。
全场死寂,唯有他粗重颤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只见这位片刻前还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少主,面色惨白如纸,双腿剧烈地颤抖着,最终,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噗通”一声巨响,双膝重重地砸在了光可鉴人的黑曜石地板上!
那沉闷的撞击声,如同丧钟,敲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不少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我……我风无影……有眼无珠……冒……冒犯了陈先生……”他的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嘶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沾着血泪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刻骨的怨毒,“在此……向您……赔罪……请……请您……大人有大量……”
他不敢抬头,只觉得四周所有的目光都化作了烧红的钢针,将他最后的骄傲与尊严刺得千疮百孔,碾落尘埃。
陈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淡漠如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波澜,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只,在漠然审视着一只卑微乞怜的蝼蚁。
“记住今日的教训。”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若再有下次,哪怕只是动一动晚晴一根头发的念头——我保证,你失去的将远不止尊严。我会让你……亲身去体验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搬砖’人生,直至生命的尽头。”
说完,他不再施舍给地上那团烂泥丝毫关注,仿佛那只是路边亟待清理的垃圾。
他自然地转身,牵起苏晚晴微凉的手,那只手因为紧张而轻轻颤抖着。
“我们走。”
苏晚晴仰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巨浪翻腾,百感交集,最终化为无声的信任,用力点了点头,任由他牵着自己,在数百道复杂无比的目光注视下,坦然向着拍卖大厅那扇沉重华丽的大门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踏出大门,身影没入门外光晕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玉夫人那清雅柔媚,却蕴含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
“陈先生,请留步。”
陈默脚步一顿,身形停在光影交界之处,缓缓转过身。
只见玉夫人不知何时已悄然走下高台,莲步轻移,裙裾微漾,缓步向他行来。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枚物件——那是一枚通体无瑕、温润如脂的白玉请帖,其上流光溢彩,隐隐有灵光波动,绝非俗物。
她行至陈默面前,嫣然一笑,倾国倾城,双手将玉帖递出:“陈先生今日真是让妾身大开眼界。三日之后,恰逢十年一度的‘南疆异宝会’,将于天武阁总阁所在地——云顶天宫举行。此盛会汇聚南疆乃至周边数省挖掘、孕育出的奇珍异宝,甚至不乏一些上古遗迹中出土的神秘之物。妾身不才,愿以天武阁首席鉴宝师的身份,特邀先生您,作为我阁本届的‘首席贵宾’莅临。”
陈默目光微凝,落在那枚玉帖之上。他伸出手,指尖刚刚触及那温润的玉质——
嗡!
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识海深处那枚得自通天碑的“天星令”同根同源、遥相呼应的奇异波动,自玉帖之中悄然传来,虽一闪即逝,却被他敏锐地捕捉到!
他心中猛地一动,一道电光掠过脑海。他抬起头,深邃如星海的眸子直视玉夫人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美眸,脱口而出:“玉夫人,这异宝会……是否也接纳……以‘人骨令’作为凭证之物?”
“人骨令”三个字出口的瞬间,玉夫人那双始终波澜不惊、含烟带媚的桃花美眸中,终于难以抑制地泛起了明显的涟漪般的波澜!
她深深地凝视着陈默,目光变得无比幽深,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透。片刻后,她红唇微启,声音依旧柔媚,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陈先生果然非常人,竟连这等秘辛都知晓。既然如此……”
她微微颔首,笑容愈发深邃迷人:“那妾身便在云顶天宫,静候先生大驾光临了。届时,想必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走出天武阁沉重宏伟的大门,午后温暖的阳光顷刻间洒满全身,仿佛将身后那片金碧辉煌却充斥着阴谋与冰冷的空间彻底隔绝。
苏晚晴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她忍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又带着几分畅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真是……太刺激了!比我看过的所有电影加起来都惊心动魄!那个风无影,经过今天这么一遭,恐怕以后在江城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吧?”
然而,陈默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微微垂眸,望着手中那枚触手生温、灵光内蕴的白玉请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其上繁复玄奥的纹路,低声自语,那声音轻得仿佛风吟,又重得如同誓言,既像是对苏晚晴的解释,又更像是穿透时空,对自己命运的宣告:
“这从来都不是电影,晚晴。”
“这只是……战争的序幕。”
他将玉帖郑重收入怀中贴身之处。就在玉帖贴近他胸膛的瞬间,一道唯有他才能清晰看见的湛蓝色虚拟光幕提示,悄然在他视界之中浮现:
【检测到高阶世界信标——“云顶天宫”异宝会邀请函,坐标已录入。外域签到系统‘连续探索’任务模块激活!倒计时:71小时59分58秒……】
几乎就在这提示出现的同一刹那!
远处,熙攘的人群之中,一道一直如同普通路人般毫不起眼的娇小身影——石灵女,通过那道与陈默神魂相连的隐秘契约,悄无声息地传来了一道急促而凝重的神念讯息:
“碑主!急报!南疆方向,距江城约三百里处,有三股异常强大的气息正在极速逼近!能量层级判定——皆为通脉境中期以上!移动轨迹呈品字形,带有明显的追踪与包抄意图,目标……极大概率,直指江城!”
陈默闻言,嘴角非但没有紧绷,反而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锐利、充满战意的弧度。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高楼广厦,越过无尽山河,精准地锁定了南方那片云雾缭绕、气机隐现的天际线。
他缓缓握紧双拳,体内澎湃如海的血气与初成的碑主之力微微鼓荡,指节发出一连串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清脆爆鸣。
“很好……”他低声呢喃,声音冰寒刺骨,“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总算是忍不住……要露头了。”
“那就让他们……”
“都来!”
将苏晚晴安然送回城郊那栋守卫悄然加强了的别墅,并再三叮嘱她近期务必深居简出后,陈默独自一人,回到了自己位于江城老区、看似普通的住所。
窗外,夕阳渐沉,巨大的落日将天边云霞染成一片壮丽的血红,旋即缓缓没入地平线之下。江城的夜幕,如同巨大的幕布,悄然降临,笼罩了整座城市。
陈默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伫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如同一尊融于阴影中的雕像,沉默地俯瞰着脚下这片逐渐亮起万家灯火、繁华却暗流汹涌的城市。
风无影的折辱,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他背后那位权势滔天的父亲,南境分舵舵主风天南,以及那三名正携带着未知恶意极速逼近的通脉境强者,才是真正迫在眉睫的威胁。
而这一切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三日之后那场神秘的“南疆异宝会”,指向了那枚引得玉夫人都为之色变的——“人骨令”。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微弱地亮了一下,显示接收到一条经过多重加密的信息。发信人代号——石灵。
信息内容极其简短,只有一个精确的地理坐标,以及一个冰冷的词语:
“鱼已入网。”
陈默的眼神在这一瞬间,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冰冷如刀锋!
他豁然转身,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扯下身上宽松的休闲服,动作迅捷而流畅地换上了一套纯黑色、材质特殊、几乎不反光且便于夜间行动的长款风衣。
穿衣镜中,倒映出的那个气质原本还带着几分温和的年轻人形象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冰冷煞气、仿佛从深渊中走出的暗夜猎手。
窗外,不知何时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冰冷的雨点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密而急促的沙沙声响,仿佛为即将到来的行动奏响了序曲。
夜色,在这一刻变得更深,更浓,也更冷。
陈默拉开门,没有丝毫迟疑,身影如同一柄彻底出鞘、渴饮鲜血的黑色利刃,瞬间融入了门外那片被冰冷雨水浸透的、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