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后院的工坊里,宋应星正对着一只巨大的木鸢发愁。这木鸟翼展近丈,浑身榫卯结构,肚子里塞满了齿轮和发条,看着倒是威风凛凛,就是死活不肯飞起来。
“再加两个弹簧?”一个学徒小心翼翼地问。
宋应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再加就该散架了!殿下说的空气动力学...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他已经折腾这木鸢三天三夜了。信王殿下轻飘飘一句“做个能飞百里的传讯木鸢”,就让他差点把头发薅秃。虽然殿下画了张奇怪的图纸,还说了什么“升力”、“阻力”的怪词,可真做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先生,要不咱们还是用信鸽吧...”另一个学徒小声建议,“鸽子虽然慢点,但好歹能飞啊...”
宋应星一脚踢在木鸢翅膀上:“鸽子能被东厂截获!殿下要的是绝对安全的传讯方式!再说了,鸽子能带一斤重的密信吗?”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宋先生,您的‘大鸟’能飞了吗?”
朱由检带着方正化走进工坊,看见那耷拉着脑袋的木鸢,忍不住笑出声:“这看起来...不太精神啊。”
宋应星老脸一红:“殿下,您说的那个‘流线型’和‘攻角’,臣实在琢磨不透...试了几次都摔了。”
朱由检绕着木鸢走了一圈,心里暗叹:这时代要造个滑翔机还真不容易。他记得莱特兄弟的第一架飞机也就飞了三十多米,现在要飞百里,确实难为宋应星了。
“这里要改改。”朱由检指着翅膀,“弧度再大些,前缘薄后缘厚。还有这个尾巴,得加个垂直舵面...”
他边说边比划,宋应星听得云里雾里但拼命记下。周围的学徒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从未听说翅膀还要分什么“前缘后缘”。
“殿下,您说的这些道理...”宋应星忍不住问,“可是出自《鲁班书》?”
朱由检高深莫测地一笑:“算是吧。对了,动力问题解决了吗?”
宋应星指着木鸢肚子里的发条装置:“用最精钢的发条,上紧后能带动齿轮半刻钟。就是...就是飞不起来。”
朱由检想了想:“减重!把不必要的零件都拆了。还有,用轻木做骨架,蒙皮用最薄的丝绸刷漆。”
他拍拍宋应星肩膀:“别想着一次就成功。先做个小号的,从房顶上往下扔,能滑翔就行。”
宋应星恍然大悟:“臣愚钝!这就试!”
等朱由检走后,宋应星立即带着学徒们忙活起来。果然,小号木鸢从房顶扔下后,居然真的摇摇晃晃滑翔了一段距离!
“成功了!”学徒们欢呼。
宋应星却盯着那歪歪扭扭的飞行轨迹皱眉:“不对...这飞得太不稳了。殿下方才说的‘垂直舵面’...”
他赶紧跑回书房,翻出朱由检之前画的草图,对着那个奇怪的尾翼结构苦思冥想。
三天后,一只改良版木鸢终于成功从信王府最高的阁楼滑翔到院墙外,平稳落地。
“成功了!成功了!”整个工坊沸腾了。
宋应星激动得老泪纵横,抱着木鸢不撒手:“快!快去禀报殿下!”
朱由检来看过成果后,却提出新要求:“能不能让它飞指定的路线?比如从京城直接飞到海岛?”
宋应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殿下...这木鸢能飞多远,全看风向和高度...要指定路线,除非...”
他突然愣住,想起朱由检曾经说过的一个词——“导航”。
“殿下曾说过的‘导航’,莫非就是指引方向之法?”
朱由检微笑点头:“聪明。你看,如果在木鸢肚子里装个指南针,用齿轮联动舵面,是不是就能保持大致方向了?”
宋应星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指南针他当然知道,但用来控制飞行方向...这想法太天马行空了!
又经过几天废寝忘食的试验,第一只“导航木鸢”终于诞生。这只木鸢肚子里塞了个特制指南针,通过精巧的齿轮机构与尾翼相连,能勉强保持向南飞行。
“试试看吧。”朱由检亲自写了一封密信,塞进木鸢腹部的信筒,“目标是舟山基地,看它能不能飞到。”
月黑风高夜,一只巨大的木鸢从信王府悄然升起,在夜空中滑翔向南。
宋应星和学徒们提心吊胆地守了一夜。次日正午,舟山飞鸽传书到达:木鸢成功抵达,密信安全收到!
“成功了!殿下!成功了!”宋应星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朱由检却还算冷静:“飞行时间多长?落点偏差多大?”
“飞行六个时辰,落点偏离目标三十里...”宋应星声音小了些。
“精度还要提高。”朱由检沉吟道,“不过暂时够用了。立即量产二十支,要确保每条重要线路都有备用。”
就在信王府忙着改进木鸢时,东厂那边却遇到了麻烦。
崔呈秀看着桌上几只被射落的信鸽,脸色阴沉:“都是无关紧要的日常问候?信王什么时候这么闲了,天天用信鸽聊家常?”
探子回报:“厂公,我们截获的所有信鸽,内容都是正常的书信往来。倒是...最近信鸽数量少了很多。”
崔呈秀皱眉:“事出反常必有妖。信王肯定换了我们不知道的传讯方式。”
他下令加大监控力度,甚至调来了西域进贡的猎鹰,专门捕杀信王府方向的飞鸟。结果一连几天,除了几只倒霉的麻雀,什么也没抓到。
“怪了...”崔呈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们改用陆路传信了?”
他下令严查各城门往来车辆,尤其是信王府的车队。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崔呈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忙着查车查马时,几只木鸢正从他头顶飞过,带着重要情报前往各个目的地。
这天傍晚,一只木鸢在飞往天津的途中遭遇强风,偏离航线,最后竟一头栽进了东厂后院!
值班的番子吓了一跳,看清是只大木鸟后,连忙上报。
崔呈秀看着这只结构精巧的木鸢,心中骇然。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信筒,里面却只有一张白纸。
“用密些药水了?”他立即找来专家处理。结果药水试了几种,纸上还是空空如也。
“厂公,可能...就是张白纸...”番子小声道。
崔呈秀脸色铁青:“信王用这么精巧的木鸢送白纸?你当我傻吗!”
他哪里知道,这是朱由检设计的障眼法——重要情报用特殊药水书写,看完即焚。而这只木鸢是故意放出的诱饵,专门用来迷惑东厂。
果然,崔呈秀被这只木鸢搞得疑神疑鬼,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研究木鸢传讯上,反而忽略了其他方面的监控。
几天后,又一只木鸢栽进某官员家中。这次信筒里倒是真有信,内容却是“三日后来吃酒”之类的家常话。
崔呈秀彻底懵了:“信王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其实这又是朱由检的计策——用真假难辨的木鸢传讯,让东厂疲于奔命。
真正的重要情报,都由改进后的第三代木鸢传递。这些木鸢不仅飞行更稳,还能在遇到危险时自毁——信筒内有机关,一旦强行打开,就会引燃火药烧毁信件。
这天,朱由检正在听取李若琏的汇报。
“殿下,木鸢传讯效果极佳。辽东、登莱、舟山的情报往来速度提高了三倍,而且从未被截获。”李若琏难掩兴奋,“就是...成本有点高。每只木鸢造价百两银子,而且大多是一次性的。”
朱由检笑道:“值得。情报及时一天,可能就多救千万人性命。对了,东厂那边有什么反应?”
李若琏笑得狡猾:“崔呈秀快被咱们的木鸢搞疯了。最近东厂满京城捡木鸢呢!”
两人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宋应星急匆匆求见,脸色凝重。
“殿下,最新型的木鸢试飞时出了意外...一只栽进英国公府了!”
朱由检一愣:“英国公府?张维贤家?”
“正是。而且...”宋应星咽了口唾沫,“那木鸢上有前往舟山的海防布置图...”
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英国公张维贤是朝中重臣,虽然不与阉党同流合污,但也不是信王阵营的人。这海防图要是落在他手里...
“立即备车,我去英国公府拜访。”朱由检当机立断。
英国公府内,张维贤正对着一只摔得七零八落的木鸢发呆。老国公年过花甲,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但这会飞的木鸢还是头回见。
“公爷,这木鸢结构精巧,绝非民间所能造。”管家低声道,“尤其是这肚里的指南针机构,精妙绝伦。”
张维贤拿起那张海防图,眉头紧锁:“舟山海防...信王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正说着,门房来报:“公爷,信王殿下拜访,说...说是来找鸟的。”
张维贤眼中精光一闪:“有请。”
朱由检进门后,一眼就看见桌上的木鸢残骸和海防图,心里叫苦但面上淡定:“国公见谅,本王养的信鸢顽皮,惊扰府上了。”
张维贤似笑非笑:“信鸢?老夫还是头回见木头的信鸢。殿下这信鸢...飞得还挺远啊,都带着海防图遛弯呢。”
朱由检干笑两声:“国公说笑了。这是本王闲着无聊做着玩的,那海防图也是仿着玩的...”
“哦?”张维贤指着图上一个细节,“那请问殿下,这个‘新式炮台射界标注’,也是做着玩的?”
朱由检心里一沉,知道糊弄不过去了。
张维贤却突然挥退左右,压低声音:“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您最近又是改税制,又是造新炮,现在连海防都插手...到底所图为何?”
朱由检沉默片刻,坦然道:“为国为民而已。”
张维贤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将海防图推了过来:“殿下收好。这木鸢...老夫从没见过。”
朱由检松了口气,知道这是过关了。
但张维贤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殿下,木鸢虽好,可别飞得太高。树大招风啊...”
离开英国公府,朱由检立即下令:“暂停木鸢传讯三天,全面检查安全漏洞。”
宋应星愧疚不已:“臣罪该万死!是臣没调试好新型导航机构...”
朱由检摆摆手:“不怪你。是咱们太急了。”
他沉思片刻,忽然笑道:“不过这次意外...倒也未必是坏事。”
三天后,东厂收到密报:信王因木鸢传讯不可靠,已回归信鸽传讯。
崔呈秀将信将疑,下令继续监控。果然,信王府的信鸽往来又频繁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信鸽传递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信息。真正的核心情报,改由更隐蔽的方式传递——伪装成商队的信使,利用新修的官道日夜兼程。
而木鸢传讯并没有停止,反而升级到了第四代。这些木鸢更大,飞得更高,还增加了夜间飞行功能——肚子里塞了荧光涂料做的标记,在夜空中完全隐形。
一个月后,当东厂终于摸清信鸽传讯的规律时,朱由检的木鸢网络已经覆盖了大半个北方。
这天深夜,又一只木鸢从信王府起飞。不同的是,这只木鸢的信筒里装的不再是情报,而是一封邀请函——
“三日后来吃酒”,落款是一个简单的“检”字。
收件人,正是英国公张维贤。
木鸢在英国公府平稳降落,毫发无伤。
张维贤看着请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有意思...这顿酒,老夫吃定了。”
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东厂探子看在眼里。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已经严密监控了所有信鸽,信王是怎么把请柬送出去的...
“莫非...那木鸢又回来了?”崔呈秀听着汇报,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起身:“快!去把那只木鸢残骸找来!”
但当番子赶到仓库时,却发现木鸢残骸不翼而飞了。
只有一个守仓库的老番子在打盹,问他什么都不知道。
崔呈秀背脊发凉,第一次感觉到,这位看似无害的信王,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而此刻的信王府内,朱由检正在看宋应星演示第五代木鸢——这次不再是滑翔机,而是真正能扑翼飞行的机械鸟。
“殿下,根据您说的‘仿生学’,臣改进了翅膀结构...”宋应星兴奋地讲解着。
朱由检却心不在焉。他在想的是:是时候建立更安全的地下传讯网络了。木鸢虽好,终究有风险。
毕竟,他可不希望哪天重要的情报,掉进真的不该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