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九门易主
乾清宫内的悲声尚未止息,文华殿内的朱由检仍披着孝衣垂首拭泪,北京城的夜幕却已悄然落下,将白日的喧嚣与动荡尽数吞噬。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黑暗之下,一股冰冷的铁流正依着早已勘定无数次的路线,无声地涌向城市的各处要害。
李若琏立于北镇抚司院内一间不起眼的值房内,窗外恰好能望见紫禁城西北角楼的模糊轮廓。他刚刚验看过缝在孝衣内衬里、由方正化冒死传出的那五个字——“明月照大江”。
一股灼热的气息自丹田升起,瞬间冲散了他连日潜伏伪装的疲惫与压抑。他等待这一刻太久了。
他转身,目光扫过值房内仅有的五人。这五人,是他从数百名历经筛选、严酷训练并共同执行过数次秘密任务的“影卫”骨干中,再度遴选出的核心。他们的眼神在跳动的油灯光晕下,闪烁着与他同样的炽热与决绝。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李若琏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火的钢钉,砸入众人的耳膜:
“监国手谕已至,‘龙吟’启,按甲三案。动!”
“动!”五人抱拳低喝,声如闷雷。
下一刻,五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散入夜色。紧接着,几只特殊的“孔明灯”自京城不同区域的院落中冉冉升起,它们的光晕比寻常灯笼更亮,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蓝色,在夜空中短暂停留后便迅速熄灭。
这是行动开始的信号。无数蛰伏的影子,看到了这转瞬即逝的蓝光。
——
安定门。
把总赵胜按着腰刀,在门洞附近来回踱步,脚步声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他心神不宁,不时抬眼望向黑黢黢的垛口和外边寂静的旷野。他是世袭的军户,有一身不错的武艺,却因不肯孝敬上官,更不愿投献阉党,在这安定门做了整整七年的把总,眼看着那些溜须拍马之辈步步高升。
今夜的气氛格外诡异。宫里的消息已经隐隐传来,天塌了!接下来会怎样?魏公公能一手遮天吗?那位看起来怯懦的信王殿下……
正胡思乱想间,一名心腹什长快步走近,低声道:“头儿,有动静。几个人朝着咱们这边来了,脚步轻得很,不像普通人。”
赵胜心头一紧,右手猛地握紧刀柄:“多少人?什么来路?”
“看不清,约莫七八个,穿着像是百姓,但那走路的架势……像是军中老手,甚至更强。”什长语气凝重。
赵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叫弟兄们机灵点!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妄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份硬邦邦的、用油布包裹了数层的“信王手谕”。那是数日前,一位旧日锦衣卫的同乡秘密交给他的,并许下了事成之后连升三级的重诺。他赌上了身家性命,接下了这份泼天的富贵,也接下了这足以诛九族的风险。
人影渐近,为首的是一名精悍的汉子,穿着粗布短打,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可是赵把总?”来人开口,声音平稳。
“正是!来者何人?”赵胜强自镇定,上前一步,挡在门洞前。他身后的兵士也紧张起来,纷纷握紧了兵器。
那汉子并不答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物,在赵胜眼前一晃。那是一面半个巴掌大的玄铁令牌,上面阴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飞龙,环绕着一个古朴的“信”字。
“见此令,如监国亲临!”汉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赵把总,时辰已到,依令行事!”
赵胜看到这面令牌,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这令牌的材质和工艺,绝非仿造所能及。他猛地一抱拳,侧身让开道路:“末将恭候多时!请!”
那汉子点头,一挥手,身后七八人如猎豹般迅捷无声地涌入城门楼内。赵胜立刻对心腹什长下令:“快!带你的人,配合上官,控制箭楼和闸楼!原守军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血液奔涌的声音几乎盖过了周围的声响。成了!他赵胜的命运,就在今夜彻底改变!
类似的场景,几乎同时在德胜门、东直门上演。
——
李若琏并没有留在北镇抚司等待消息。发出指令后,他立刻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鸳鸯战袄,混在一队同样装扮的“影卫”之中,直奔正阳门。
正阳门作为内城正门,地位特殊,守将乃是魏忠贤的一个干孙子,极为顽固。此地是计划中必须强攻拿下的硬骨头。
他们一行人靠近时,城门已然落锁,守军明显增加了数倍,火把通明,如临大敌。城楼上的守将看到他们这一小队人马靠近,立刻厉声喝问:“站住!何人夜闯城门?不知道宵禁了吗?再往前一步,乱箭射死!”
李若琏停下脚步,抬头,火光映照出他冷峻的面容。他朗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提刑千户李若琏,奉监国信王殿下紧急手谕,接管正阳门防务!速开城门!”
那守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狂笑:“李若琏?哈哈哈!老子认得你!一个被扔在北镇抚司坐冷板凳的废物,也敢来骗你爷爷?什么监国手谕?我看你是阉党余孽,想来诈城!弓箭手准备!”
城垛之上,瞬间冒出数十名弓手,箭镞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对准了城下的李若琏等人。
李若琏眼中寒光一闪,知道言语无用。他猛地抬手,打了个手势。
身后一名“影卫”立刻举起一个奇特的短筒,对准了城楼方向。
“咻——啪!”
一枚赤红色的信号火箭尖啸着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团耀眼的红光。
这仿佛是一个进攻的号角。
几乎在信号火箭炸响的同时,正阳门两侧的黑暗里,陡然响起一片密集而奇特的“哒哒”声,像是暴雨敲击铁皮屋顶!那是经过工坊严格校验的燧发枪——“雷霆铳”的齐射!
城楼上正准备放箭的弓手,瞬间惨叫着倒下七八个!铅弹精准地穿过垛口,或是直接命中探出身子的士兵。这种远超鸟铳射速和精度的打击,让城头守军瞬间陷入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妖法!他们有妖法!”有人惊恐地大叫。
守将也是骇然失色,但他毕竟是将官,强自镇定,拔刀怒吼:“不要乱!是火铳!数量不多!给老子放箭!砸擂木!滚油准备……”
话音未落,李若琏身后又一名“影卫”上前,手中端着一个更大些的铁罐,用火折子引燃了罐口的引信,奋力向城门投去。
“轰——!”
一声巨响,并非爆炸,而是那铁罐砸在包铁城门上碎裂开来,里面盛装的黑褐色粘稠液体四处飞溅,遇火即燃,瞬间将城门及周边区域化作一片火海!这是工坊利用猛火油和糖霜等物特制的“凝火罐”,粘附性极强,水泼难灭。
城门洞附近的守军被烧得哭爹喊娘,阵型大乱。
“破门!”李若琏冷喝。
三四名力大无穷的“影卫”立刻从暗处抬出一根前端包钢的沉重撞木——“破门槌”,喊着号子,猛烈撞击那被火焰包裹的城门。咚!咚!咚!每一次撞击都让城门剧烈震颤,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城楼上的守将心急如焚,一部分士兵被火势逼退,一部分被下方的“雷霆铳”精准点名压制,根本无法有效组织反击。
“快!快去禀报魏公公!去五城兵马司求援!”他嘶吼着。
可他派出的传令兵刚冲出城楼,就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钉死在阶梯上。
李若琏带来的这数十人,如同一个精密杀戮机器,远程火力压制、爆破焚烧、强行破门、外围狙杀…各司其职,配合得天衣无缝。
终于,“咔嚓”一声巨响,城门的内部门闩被硬生生撞断!沉重的城门被猛地推开!
“控制门洞!抢占箭楼!降者不杀,抗者立斩!”李若琏率先拔出绣春刀,身先士卒,冲入了火光与烟雾弥漫的门洞。他身后的“影卫”们如潮水般涌入,与残存的守军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这些“影卫”皆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又经后世理念结合明代武艺的特训,个人战力远超普通军士,加之配合默契,往往两三人一组,一个照面便能斩杀数名敌人。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李若琏一刀劈翻一名试图反抗的百户,溅起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他踏着敌人的尸体,大步登上通往城楼的阶梯。沿途偶有抵抗,皆被其以凌厉刀法迅速解决。
当他踏上城楼时,那名守将正被两名“影卫”逼到墙角,浑身是血,兀自挥舞着腰刀顽抗。
李若琏抬手,示意手下停手。他走上前,冷冷地看着那守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跪下降伏,可免一死。”
那守将喘着粗气,双目赤红,嘶声道:“李若琏!魏公公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这些乱臣贼子……”
“冥顽不灵。”李若琏不等他说完,手腕一抖,绣春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刺入其咽喉。
守将的咒骂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瞪着李若琏,缓缓软倒在地。
李若琏抽出刀,在其尸身上拭去血迹,环顾四周。城楼上的战斗已经基本结束,残余的守军见主将已死,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求饶。
“清理战场,悬挂信王旗号!落下千斤闸,封锁城门!从现在起,没有监国手谕或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正阳门!”李若琏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战后的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是!”麾下“影卫”轰然应诺。
一面早已准备好的、绣着巨大“信”字的大旗,取代了原本的旗帜,在正阳门城楼上猎猎升起。沉重的千斤闸轰然落下,彻底锁死了通道。
李若琏走到垛口旁,俯视着城内。远处,依稀可见其他几个方向也有类似的蓝色信号灯或红色火箭升起、熄灭。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冰冷空气,知道计划正在顺利推进。
九门,正在易主。
北京城,今夜换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