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三年·中秋前三日·江南·听月楼)
陆文昭揉了揉发酸的眼尾,将狼毫往砚台里蘸了蘸。窗外桂香裹着秋露漫进来,案头的《贞观政要》摊开着,墨迹未干的“忠勇”二字在烛火下泛着暖光——他正替县学抄录这卷治世要典,明日便要送与先生过目。
“啪嗒。”
烛芯爆了个火星。陆文昭抬头,见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轮明月。可那月亮不知何时变了形状,边缘像被啃去半块,暗青色的阴影正顺着月轮爬上来,像极了先生讲《汉书》时画的“月食图”。
“这月蚀来得蹊跷。”他嘀咕着起身关窗,指尖刚碰到窗棂,忽觉案头有异样——方才明明空着的砚台旁,不知何时多了卷泛黄的绢帛。
绢帛不过三尺,边角焦黑卷曲,却有暗红的字迹洇透纸背,像是用血写的。陆文昭凑近了看,瞳孔猛地收缩——那字迹他认得,是前朝将军裴琰的笔锋!
“宇文述冒功!崔珏存证!”
绢帛上只这两行字,墨色已经发褐,却因浸透血渍,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紫。陆文昭指尖刚要触碰,忽觉后颈生寒。他猛地回头,只见书斋门口立着道黑影。
那影子比寻常人高出半尺,玄铁面具遮住半张脸,仅露的下颌线条冷硬如刀。更骇人的是,影子里渗出的雾气泛着幽绿,沾在青砖上便腐蚀出小坑,连烛火都被压得只剩豆大的光团。
“书生。”
影子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铁器。它抬手,手中血刃映着窗外的月蚀光,竟泛着妖异的青芒。陆文昭这才发现,影子的脚根本没沾地——它是飘着的!
“你……你是谁?”陆文昭踉跄后退,后背抵上书案。砚台翻倒,墨汁泼在绢帛上,将“宇文述”三字晕成一团血雾。
影子没有回答。它一步步逼近,血刃划破空气,带起的风掀得书页哗哗作响。陆文昭瞥见它玄甲下露出的衣纹——那是前朝禁军的玄铁鳞甲,他曾在《武经总要》里见过图样!
“叮!”
一声脆响。陆文昭怀里的玉佩突然撞在桌角。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祖上传下的物件”,玉身刻着“忠勇”二字,与案头血帛的字迹如出一辙。
影子的动作顿住了。它猛地转头看向陆文昭胸口,面具下的眼眶突然淌出暗红液体,滴在青砖上,滋滋作响。
“裴……琰?”陆文昭脱口而出。他读过《旧唐书·忠义传》,记得这位征西大将军被宇文述构陷谋反,临刑前血溅刑场,留下“宇文误国”的血书。可这残卷为何在此?影子又为何认他是……
“宇文述!”影子的嘶吼震得房梁落灰,“你这阉贼转世,也配穿青衫?”
血刃劈下的瞬间,陆文昭本能地抓起案头镇纸砸去。青铜镇纸撞在影子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影子闷哼一声,血刃偏了半寸,划开他的衣袖,鲜血溅在绢帛上。
奇迹发生了。绢帛上的血字遇了自己的血,突然腾起红光。陆文昭看见,那“崔珏存证”四字里,竟慢慢浮出一行小字:“玉佩为凭,寻判官笔。”
“找死!”影子暴怒,再次挥刃。陆文昭躲闪不及,后背撞在墙上,碎砖扎进皮肉。他疼得倒抽冷气,却见影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雾。
“不对……你不是宇文述……”陆文昭喘着气,盯着影子面具下的血泪,“你到底是谁?”
影子没有回答。它的轮廓越来越淡,最后只余一声叹息,消散在月蚀的阴影里。
陆文昭瘫坐在地,看着案头的血帛。月光重新漫进窗户时,绢帛上的字迹已经褪成了淡粉,唯有“崔珏存证”四字还清晰如昨。他摸向怀里的玉佩,发现玉身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痕,裂痕里渗出的,竟是半透明的金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