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前，宁州府衙。
新官上任的苏墨辰，正独自坐在书房，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账目册子眉头紧锁。
这哪里是交接账目？
分明是一本前任知府如何贪赃枉法、榨干民脂民血的罪证！
府库一粒米没剩下，亏空巨大到令人触目惊心。
衙门里上上下下的官吏、差役，已经欠了足足三个月饷银，怨声载道。
更离谱的是，为了讨好上官和临走再捞一笔，田税竟然已经被预征到了十年之后！
这、这简直就是竭泽而渔，不给自己留一点活路啊！
“真是个千刀万剐的狗官！”
苏墨辰忍不住低声骂道，胸口阵阵发闷。
可就是这么个贪腐无能之徒，不仅屁事没有，反而因为攀上了摄政王的高枝，如今高升到帝都去了！
想到这点，苏墨辰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当初怎么就那么冲动，非要上书弹劾梅州指挥使傅云呢？
那一下等于直接打了摄政王的脸，结果不出预料被明升暗降，打发到宁州来接这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
前途一片灰暗。
正当苏墨辰愁云惨淡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师爷来不及禀报便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大老爷，帝都来圣旨了！”
圣旨？
可他才上任没几天啊！
苏墨辰不敢怠慢，连忙起身整了整衣冠，“快！快快有请！开中门，准备香案！”
片刻后，府衙大堂之上，宁州府一众官员跪伏在地。
面白无须、身着内官服饰的太监，手持明黄色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宁州知府苏墨辰……今闻莽山群贼屡剿不平，滋扰地方，甚为可虑……特命尔即日整饬军备，会同宁州府军指挥使周访，克期进剿，务必荡平莽山，以靖地方……钦此！”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墨辰恭敬叩首，接过圣旨后缓缓起身。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传旨太监，脸上堆起笑容，借着袖子的掩护，将一张早已准备好的银票塞了过去。
“公公一路辛苦，些许茶资不成敬意。”
那太监眼皮都没抬，手指一捻，感知到银票的厚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丝毫没有接话的意思。
苏墨辰暗骂一声，知道这是嫌少了。
他咬了咬牙，脸上笑容不变，又伸手入怀摸索一下，这次直接掏出三张面额更大的银票递了过去。
“下官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公公多多提点。”
那太监这次终于有了反应，手腕一翻，动作娴熟地将四张银票尽数收入袖中。
脸上这才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微微侧身，对苏墨辰低语道：
“苏大人客气，奴婢差点忘了，王爷还给您带了句话。”
苏墨辰心中一凛，连忙做出洗耳恭听状。
太监模仿着郑暄语气慢悠悠说道：“墨辰啊，本王还是很看好你的。只要这次把那个劳什子莽山军灭掉，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苏墨辰听完，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好一个阉狗！
若是刚才舍不得那几张银票，恐怕这最关键的一句话，就要被这死太监选择性遗忘了！
莽山群贼的名号，他在相州时听过无数次，如同野草一般剿之不尽。
宁州发兵，本就属于职责所在，可死太监最后那句话才是圣旨的关键！
若依照往年惯例派些府军应付一下，不仅耽误了差事，还会被王爷彻底厌恶，到时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苏墨辰强压下心中怒火和惊惧，脸上挤出更加恭敬的笑容：
“多谢公公提醒，下官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王爷厚望！”
将传旨太监一行人送走后，苏墨辰不敢耽搁，立刻派人去请宁州府军指挥使周访。
周访是个身材魁梧、面带风霜之色的中年将领，接到传召很快赶到府衙。
苏墨辰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将圣旨内容和摄政王的意思转达给他，重点强调务集结所有府军出征，围杀莽山军！
周访脸上并没有意外的表情，反而连连点头，“剿匪？可以啊大人。”
“末将早看那帮山贼不顺眼了！如今大人有令，王爷有意，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
苏墨辰见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心中稍安，连忙追问道：“周指挥使深明大义！却不知大军需要几日准备？五日后可否出兵？”
周访拍着胸脯，回答得更是干脆：“没问题啊大人！五日后保证大军开拔！”
苏墨辰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好！太好了！那就请周指挥使速速行动，整军备武，届时本官随大军亲自前去！”
然而他说完这话，却发现对方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起身去准备的意思，反而脸上带着似笑非笑。
“周指挥使，你这是……何意？”
周访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做了一个众所周知的手势。
“大人，开拔银啊。”
苏墨辰：……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府军出动，尤其是这种剿匪战事，按照惯例必须先发下一笔开拔银，用以激励士气、购置必要的军资和犒赏军队。
没有这笔钱，想让府军卖命？
难如登天！
可他苏墨辰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府库空空如也，拿什么发？
“这个，周指挥使，”
苏墨辰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认真解释道，“你也知道，本官刚刚上任，很多事务还未理清楚，府库的情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这开拔银能否宽限几日，或者，先由指挥使衙门暂且垫付，待本官……”
周访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直接打断苏墨辰的话，语气带着一种“我懂”的意味：
“大人不必为此事忧心，交给下官来办。”
苏墨辰一愣，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周访已经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时辰不早了，不如随下官边吃边谈？也好为大人接风洗尘。”
苏墨辰心中疑窦丛生，但看周访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想到剿匪的紧迫性，只得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