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记忆碎片,新的棋局
粗布麻衣蹭过石阶的青苔,带起细碎的凉意。少女蹲在溪边,看着水中倒映出的陌生面容——柳叶眉,杏核眼,鼻尖还沾着点未洗去的泥灰,唯独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幽冥气的黑曜石。
“阿柴,发什么呆呢?该去晒药了。”药庐的老郎中背着竹篓走过,竹篓里的草药晃出清苦的香气。
被唤作“阿柴”的少女应了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黑色玺印。这枚鬼面纹玺印是她醒来时唯一的物件,每当指尖触到那些狰狞的纹路,脑海里就会炸开无数光怪陆离的碎片:黑色的刀,粉色的雾,绿色的毒,金色的符,还有……四张模糊却让她心口发疼的脸。
“这玺印哪来的?”老郎中凑过来端详,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亮,“倒是块好玉,就是花纹太晦气,当心招邪祟。”
阿柴下意识地把玺印往怀里藏了藏:“捡的。”
老郎中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你这丫头,醒来就忘了前尘往事,偏生对这破石头宝贝得紧。也罢,明日镇上有集,你去把多余的草药卖了,换身新衣裳。”
第二日清晨,阿柴背着药篓往镇上走。山路蜿蜒,晨雾里隐约传来铃铛声。她转过一道弯,忽见前方石桥上站着个穿粉裙的女子,正对着溪水梳妆,鬓边别着朵半开的芍药,指尖流转的粉色灵光让阿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姑娘,借个道?”阿柴的声音有些发颤。
粉裙女子转过头,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妹妹看着面生,是山下新来的?”她指尖轻点,水面突然浮现出阿柴的倒影,只是倒影里的人,正握着一柄黑色短刀,刀身刻着与玺印相同的鬼面。
阿柴猛地后退,腰间的玺印烫得惊人:“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女子缓步走近,粉裙扫过地面的落叶,竟让枯叶抽出嫩芽,“重要的是,妹妹不觉得这山里太安静了吗?连只飞鸟都没有。”
阿柴这才惊觉,一路行来确实没听到虫鸣鸟叫,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透着诡异的死寂。她握紧药篓的背带,指尖悄悄摸向藏在药草下的短刀——这柄刀也是醒来时就有的,与玺印一样,带着熟悉的寒意。
“跟我来。”粉裙女子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凉得像冰,“有人在等你。”
阿柴想挣脱,却被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跟着女子走进了晨雾深处。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山路变成了青石板铺就的巷道,药篓里的草药散发出的清苦香气,也被浓郁的脂粉味取代。
“离娇魅,你果然找到她了。”巷口的酒肆里,穿绿裙的女子正用银簪挑着酒坛,簪头的毒珠在阳光下泛着幽光。
阿柴看到她的瞬间,脑海里突然闪过“阴凤仪”三个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她弯下腰。
“别急着认亲。”穿蓝衫的女子从酒肆里走出,手中拿着枚铜钱,铜钱在指尖转得飞快,“她的记忆被轮回册的力量封印了,强行唤醒会伤了神魂。”
“言妙平……”阿柴下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酒肆二楼的窗棂后,穿白裙的女子正用指尖轻点着窗纸,纸上的藤蔓图案随着她的动作抽出新芽,开出白色的小花:“让她自己想起来吧。”
“丝情雅……”阿柴望着那张温柔的脸,脑海里破碎的画面突然拼凑出黑风谷的火光,葬魂渊的黑雾,还有那道将她吞噬的黑白光柱。
“看来不用我们费心了。”离娇魅笑着打了个响指,晨雾彻底散去,巷道两旁的房屋变成了熟悉的堕仙荒原景象,“她的潜意识里,从来没忘记我们。”
阿柴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她想起了聚财赌坊的灵石,黑鹰卫的追杀,黑风谷的冤魂,葬魂渊的祭坛,还有在两界广场上,那道将她包裹的黑白光柱……
“我……”她看着自己的双手,又摸了摸腰间的噬魂鬼玺,“我不是用残躯镇压界壁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安稳当你的‘界壁守护者’。”阴凤仪将一坛酒推到她面前,“两界的平衡只维持了三年,就开始出现裂痕了。”
言妙平将手中的铜钱抛给她:“你看这枚钱,正面是仙纹,反面是幽冥符,却在边缘处多了道新的刻痕——是‘人间界’的气息。”
阿柴接住铜钱,指尖触到那道刻痕的瞬间,玺印突然爆发出黑光,在半空中投射出混乱的景象:仙界的天兵开始私自下凡,幽冥的鬼兵在人间界作祟,而那些本该守护秩序的修士,却在暗中进行着更肮脏的交易。
“是镇守者的余党。”丝情雅的声音带着寒意,窗纸上的白花突然凋零,“他们不甘心两界和平,想挑起三界混战,好趁机夺取轮回册的力量。”
阿柴握紧铜钱,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们在哪?”
“在你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离娇魅凑近她,粉裙上的芍药突然变成黑色,“比如……你现在待的这座山。”
阿柴猛地抬头,看向药庐的方向。老郎中慈祥的面容与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身影重叠——那个在幽冥府甬道里,被镇守者撕碎的玄水宗长老,脸上也有这样一双看似浑浊,实则精明的眼睛。
“他给我喝的药……”阿柴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腰间的玺印疯狂震动,“药里有问题!”
阴凤仪一把扶住她,指尖的毒珠贴上她的眉心:“是‘忘忧散’,能让人在幻境中永远沉沦。这老东西不是镇守者的余党,他本身就是个幻象,是有人用高阶幻术为你打造的牢笼。”
言妙平快速测算着什么,指尖在地面划出复杂的符文:“幻术的阵眼在山巅的祭坛,和葬魂渊的祭祀台一模一样。他们想让你永远困在这里,忘记自己的使命。”
丝情雅的藤蔓突然从地下钻出,缠绕上阿柴的手腕:“我能感觉到轮回册的气息,它就在祭坛下面。他们不仅想困住你,还想夺走轮回册!”
离娇魅的幻术与周围的幻境碰撞,粉色与灰色的雾气激烈对冲,发出滋滋的声响:“看来有人急了。”
山巅传来一声巨响,原本空无一物的山顶突然浮现出一座黑色祭坛,祭坛上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无数扭曲的身影在火焰中挣扎,发出凄厉的惨叫。
“是时候结束这场闹剧了。”阿柴站直身体,腰间的噬魂鬼玺飞到手中,黑色玺印在她掌心旋转,散发出比以往更强大的力量,“我欠你们的,欠两界的,今天一起还。”
离娇魅、阴凤仪、言妙平、丝情雅同时站到她身边,幽冥气在五人周身交织,形成一道熟悉的黑色屏障。
“还是老规矩。”离娇魅的幻术凝聚成锋利的光刃,“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这次换我护着你们。”阿柴握紧噬魂鬼玺,鬼面纹路亮起的瞬间,祭坛上的幽绿火焰突然熄灭,“跟我来。”
五人朝着山巅的祭坛走去,脚下的荒原变成了幽冥府的甬道,又化作仙界的云层,最终停在祭坛前。祭坛中央,一本金色的玉简正悬浮在火焰中,正是她们寻找已久的轮回册。
“拿了就走。”言妙平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的能量波动很奇怪,不像是单纯的幻术阵。”
阿柴刚要伸手去拿轮回册,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地面裂开的缝隙中,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臂,与葬魂渊地宫里的景象一模一样。
“是陷阱!”阴凤仪的毒针射向那些手臂,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祭坛上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好久不见,我的‘契约者’们。”
阿柴猛地抬头,只见祭坛上方的虚空中,一个半仙半鬼的身影缓缓凝聚,正是本该在两界广场上被封印的镇守者!它的左胸处,那道被噬魂鬼玺劈开的伤口,正流淌着金色的血液。
“你没死?”阿柴握紧玺印,周身的幽冥气剧烈翻涌。
“托你的福,我不仅没死,还融合了两界的力量。”镇守者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你用残躯镇压界壁的三年,正好给了我修复伤势的时间。现在,只要拿到轮回册,我就能成为三界唯一的主宰!”
它伸出巨掌,抓向悬浮的轮回册。阿柴五人同时出手,幽冥气、毒针、幻术、符文、藤蔓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挡住了巨掌的去路。
“就凭你们?”镇守者冷笑,巨掌猛地发力,网面瞬间布满裂痕,“没有了轮回册的加持,你们连当年的十分之一实力都没有!”
阿柴看着摇摇欲坠的防御网,又看了看祭坛中央的轮回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突然想起轮回册最后浮现的那行字——【归期已至,棋局新开】
“我知道怎么赢了。”阿柴的声音平静却坚定,“离娇魅,干扰它的视线;阴凤仪,毁掉它的鳞片;言妙平,计算它的灵力轨迹;丝情雅,用魂咒牵制它的神魂!”
五人瞬间会意,离娇魅的幻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粉色雾气中浮现出无数个阿柴的虚影;阴凤仪的毒针瞄准了巨掌鳞片的缝隙;言妙平的指尖在地面划出闪电般的符文;丝情雅的白色花朵纷纷炸裂,化作无数魂丝钻进镇守者的识海。
“就是现在!”
阿柴没有去拿轮回册,而是将噬魂鬼玺狠狠砸向祭坛的基座!黑色玺印与基座碰撞的刹那,整个祭坛爆发出刺目的金光,轮回册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阿柴的眉心。
“不——!”镇守者发出绝望的嘶吼,它能感觉到轮回册的力量正在与阿柴的神魂融合,“那是我的!”
阿柴睁开眼,瞳孔中同时浮现出仙纹与幽冥符,黑白二气在她周身流转,形成一道巨大的太极虚影。她伸出手,对着镇守者轻轻一握,太极虚影骤然收缩,将镇守者牢牢困住。
“你以为轮回册是武器?”阿柴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上,又像是从幽冥深处传来,“它真正的力量,是‘平衡’。”
镇守者在太极虚影中发出痛苦的嘶吼,半仙半鬼的身体开始分离,金色的仙体与黑色的鬼身被强行扯开,最终化作两道流光,分别飞向仙界与幽冥府的方向。
祭坛随着镇守者的消失而崩塌,山巅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只剩下五人站在晨光中。
阿柴摸了摸眉心,那里的轮回册已经消失,却留下了一道温暖的印记。她看着身边的同伴,突然笑了:“好像……又欠了你们一次。”
“欠着吧。”离娇魅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辈子还不清,下辈子继续。”
阴凤仪递过一坛酒:“先说好,下辈子我要当大姐头。”
言妙平的铜钱在指尖转得飞快:“下辈子的路,得听我算的。”
丝情雅的藤蔓缠上她的手腕,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花:“下辈子,还要一起看花开。”
阿柴笑着接过酒坛,刚要喝,却发现酒坛里的酒突然变成了黑色,倒映出天空中一道细微的裂痕。裂痕中,隐约有无数只眼睛在注视着她们,发出无声的窥探。
她的笑容渐渐凝固,握紧了手中的噬魂鬼玺。
看来,这场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藏在幕后,连镇守者都能利用的存在,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五人对视一眼,眼中同时闪过警惕与决绝。无论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她们都会一起面对。
因为她们是幽冥五煞,是彼此唯一的家人。
而那道天空中的裂痕,正在缓缓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