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虫师夜袭与道符威
夜凉如水,泼在青石板路上,晕开一片墨色。众生茶坊的灯笼早已熄了大半,只留门前一盏昏黄的,在穿巷风里轻轻摇晃,像只半眯的眼。林不尽正用软布细细擦拭着那把祖传的紫砂大茶壶,壶身温润,映着他眼底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今天白日里赵天霸的人又来闹了一场,虽然被阿七几句话吓退,却搅得茶坊里人心惶惶,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浮躁的尘埃味。
“小满,把后院的门锁好。”他头也不抬地朝角落里说。
茶柜阴影处,一道半透明的少女虚影晃了晃,算是应了。小满的轮廓比往常淡了些,下午那场争执里散逸的戾气让她很不舒服,此刻正蜷在一盆茂盛的薄荷丛里,借着草木的生气缓神。叶片上的露珠在她指尖轻轻滚动,泛着细碎的光。
王微亦抱着笔记本坐在靠窗的老位置,屏幕光映得她眉头微蹙。她在整理下午采访孟婆婆的录音,老人提到“近几日虫豸不安分”时,那欲言又止的语气总让她心里发紧。民俗学资料里记载过,某些邪术发动前,常会有动物异常作为预兆,而老街这几日确实多了些不知名的小飞虫,总往阴暗角落里钻。
“林不尽,你说孟婆婆讲的‘虫祟’,会不会和赵天霸有关?”她敲了敲键盘,“我查了下,本地传说里,以前有种养虫的邪术,专用来害人宅……”
“咚。”
一声轻响打断了她的话,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在了院墙上。林不尽擦壶的手顿住,抬头望向后院方向。那声音很轻,混在风声里几乎听不真切,但他鼻尖却捕捉到一缕极淡的腥气,像腐烂的树叶裹着铁锈,顺着门缝往里钻。
“别动。”他低声道,将紫砂壶往桌案中央推了推,壶底与木桌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共鸣。王微亦立刻合上电脑,指尖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录音笔——那是她此刻唯一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后院的寂静被打破了。先是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沙在地上爬行,接着是翅膀振翅的“嗡嗡”声,越来越密,越来越急,织成一张无形的网,罩住了整个院落。小满的惊呼声从薄荷丛里传来,带着哭腔:“好多……好多虫子!”
林不尽猛地起身,抄起桌上的铜制洒水壶,快步冲向通往后院的角门。王微亦咬咬牙,抓起墙角的强光手电跟上。刚拉开门闩,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扑面而来,手电光扫过之处,让王微亦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后院的青砖地上,黑压压的虫子正从墙根的缝隙里涌出来!有指甲盖大的黑甲虫,鞘翅反射着幽冷的光;有细长的蜈蚣,百足翻飞,在月光下划出银色的轨迹;更有无数米粒大小的飞虫,聚成一团团黑雾,在半空盘旋,发出令人牙酸的振翅声。它们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目标明确地朝着茶坊正屋的方向爬来,所过之处,墙角的青苔瞬间枯萎,连石板缝里的杂草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黄、卷曲。
“是虫师。”林不尽的声音带着寒意,他将铜壶里的茶水猛地泼向虫群最密集的地方。热水溅起的瞬间,虫群发出一阵刺耳的“滋滋”声,几只甲虫被烫得翻滚起来,但更多的虫子却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前涌,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这不是普通的虫害,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它们……它们好像在找什么?”王微亦举着手电,光束抖得厉害。她发现虫群虽然密集,却避开了院角那棵老槐树,反而对茶坊正屋的门槛和林不尽刚才擦拭茶壶的窗沿格外“执着”,仿佛那里有它们渴求的东西。
林不尽心里一沉。虫师的目标,要么是能感知气运的自己,要么是依附茶坊的小满,甚至可能是那把看似普通的紫砂壶。祖辈留下的手札里提过,有些邪术能通过虫豸窃取器物上附着的灵气,而这把壶,藏着的秘密连他自己都没完全摸清。
“小满,回茶柜里去,别出来!”他朝屋里喊了一声,同时从柜台下翻出一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硫磺粉混合的药末。这是张清远上次醉酒后留下的,说“驱虫避秽,比符咒管用”,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他抓起一把药末往虫群里撒,艾草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虫群果然骚动了一下,前进的速度慢了几分。
但这远远不够。墙头上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哨音,像是某种蛇类的嘶鸣。随着哨音,虫群的阵型骤然变化,飞虫组成的黑雾猛地拔高,朝着窗户扑来,而地面上的甲虫和蜈蚣则开始啃咬木门的缝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王微亦急中生智,将强光手电调到爆闪模式,对着黑雾猛晃。飞虫似乎怕强光,阵型顿时散乱,撞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林不尽,这样不是办法!它们太多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死死地举着手电,不敢有丝毫松懈。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咳嗽,混着浓重的酒气,穿透了虫鸣和风声:“呔!何方妖孽,敢在老道的地盘撒野?”
林不尽和王微亦同时一愣,回头望去。只见张清远斜斜地靠在茶坊门口,一身洗得发白的道袍沾了不少泥点,手里还拎着个空酒葫芦,脸红得像块猪肝,眼神却亮得惊人,丝毫没有醉态。他显然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张道长!”王微亦又惊又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张清远却没看她,目光扫过院里的虫群,鼻子嗅了嗅,眉头拧成个疙瘩:“哼,是吴明那厮的手段。养的虫子越来越没品了,一股子尸臭味,熏得老道酒都醒了。”他抬手将空酒葫芦往地上一摔,“砰”的一声,葫芦碎裂的瞬间,他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不知何时多了几张黄符纸。
“林小子,护好那丫头!”张清远喝了一声,脚尖在门槛上一点,身形竟如柳絮般飘进了院子。他将符纸往空中一抛,指尖蘸了点葫芦里残留的酒液,快速在符纸上虚画几笔,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离字诀,焚邪!”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些黄符纸突然无火自燃,腾起半尺高的赤色火焰,却不见灼烧的灰烬,反而化作一道道火网,朝着虫群罩去。火焰触碰到虫子的瞬间,发出剧烈的“噼啪”声,像是油脂遇火,一股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黑甲虫在火网中蜷缩成焦团,蜈蚣化作缕缕黑烟,连空中的飞虫黑雾也被火焰撕开一个大洞,四散奔逃。
墙头上的哨音变得急促而尖锐,显然操控者也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个硬茬。地面的虫群开始后撤,试图退回墙缝,但张清远哪会给它们机会。他脚踏七星步,手中不断甩出符纸,火焰如影随形,将虫群逼得节节败退,墙角的缝隙里堆满了焦黑的虫尸。
“吴明,滚出来受死!”张清远朗声道,声音里带着内力,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躲在暗处玩虫子,算什么本事?有胆量跟老道比划比划符箓?”
墙头上的哨音戛然而止。片刻后,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墙头滑落,坠入巷尾的黑暗里。随着操控者的离去,残余的虫子像是失去了主心骨,顿时乱作一团,有的撞墙,有的互相撕咬,很快便被张清远的符火清理干净。
直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院子里只剩下焦臭的气味和满地狼藉,众人才松了口气。王微亦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被林不尽伸手扶住。小满的虚影从屋里探出来,怯生生地看着张清远,眼里满是感激。
张清远收了剑诀,弯腰捡起地上的酒葫芦碎片,心疼地吹了吹上面的泥点,嘟囔道:“可惜了我这宝贝葫芦,刚装的三十年陈酿……”
“道长,您怎么会来?”林不尽扶着王微亦站起来,语气里带着后怕和感激。若不是张清远及时赶到,今晚后果不堪设想。
张清远斜睨了他一眼,打了个酒嗝:“老道在街口酒馆喝酒,就觉得这方向阴气冲天,还带着股子邪门的虫腥味,猜着就是你这破茶馆出事了。”他顿了顿,脸色严肃起来,“那虫师吴明,是李万财的狗腿子,手段阴毒得很。他这次来,恐怕不只是试探,是真想要你的命,或者……你手里的东西。”
林不尽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紫砂壶钥匙——那壶他早已收进内室的暗格。“他为什么要针对茶坊?”
“谁知道呢。”张清远踢了踢地上的焦虫尸体,“李万财那老东西最近动作频频,又是收古董又是请‘高人’,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坏水。吴明这一手,怕是给你提个醒——挡了别人的路,就得有挨打的觉悟。”
王微亦缓过劲来,忍不住问:“虫师……很厉害吗?”刚才那铺天盖地的虫群,让她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厉害谈不上,就是阴损。”张清远撇撇嘴,“养的虫子里,有的带毒,有的能下咒,有的甚至能钻进人骨头缝里啃噬精气。寻常人碰上,不死也得脱层皮。”他看了眼林不尽,“你这茶馆地脉特殊,又有因果镜镇着,本是百邪不侵。这次能被虫群突破,要么是吴明的本事涨了,要么……是有人在背后帮他破了你的气场。”
这话让林不尽心头一凛。他想起下午赵天霸的人来闹事时,曾在门口的石狮子上摸了一把,当时只当是挑衅,现在想来,那动作或许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陈国忠带着两个年轻警员快步走来,看到院里的景象,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林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接到街坊报警,说这里有奇怪的声音。”
林不尽简单解释了几句,隐去了虫师操控的部分,只说是突发虫害。陈国忠显然不信,但看了眼张清远和满地焦黑的痕迹,没再多问,只是让警员拍照取证,又叮嘱林不尽锁好门窗,注意安全。
“陈队,”林不尽叫住他,“您儿子失踪前,有没有提过‘虫师’或者类似的……奇怪的人?”
陈国忠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神锐利:“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林不尽避开他的目光,“就是刚才想起您之前说的,他失踪前常来老街……或许见过些什么。”
陈国忠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没提过。但他最后一次打电话回家时,背景里有很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小虫子在叫。”
这句话让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王微亦下意识地看向张清远,只见老道摸着下巴,眼神凝重,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吴明的出现,恐怕不只是冲着茶坊,还和多年前陈星的失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警笛声远去后,张清远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用桃木剑在墙角画了几个简单的符文,嘱咐林不尽用艾草水擦拭门窗。“今晚估计不会再来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拍了拍林不尽的肩膀,“那把壶,看好了。有些东西,比虫子更贪。”
送走张清远,林不尽和王微亦收拾着残局。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满地狼藉上,映出两人疲惫却坚定的身影。王微亦忽然开口:“林不尽,你说……这背后到底藏着多少事?”
林不尽望着墙角那棵老槐树,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低语。他拿起那把紫砂大茶壶,壶身冰凉,却仿佛能感受到内里涌动的温热。“不知道。”他轻声说,“但既然躲不掉,就只能接着。”
屋里,小满从薄荷丛里探出头,看着院中的两人,又看了看那把静静躺在桌上的紫砂壶,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好像感觉到,壶里有什么东西,在刚才虫群最猖獗的时候,轻轻动了一下。
夜还很长,老街的阴影里,似乎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这家小小的茶坊。而林不尽知道,这场围绕着众生茶坊的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