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篮底部的根须缠上脚踝那一刻,方浩没抽腿,反倒把掌心往根上贴得更紧了些。那龙鳞状的烙印一碰上灵根,原本紧绷的根须忽然软了,像是被挠到痒处的猫尾巴,轻轻一抖,松了开来。
“走不走?”黑焱用尾巴抽了他小腿一下,“再站这儿,你爹魂儿都要被吸成腊肉干了。”
方浩点头,顺手把菜篮往怀里一搂,冲墨鸦抬了抬下巴:“阵修同志,还活着吗?”
墨鸦正把最后一块阵旗碎片塞进袖口,闻言只抬了抬眼皮:“活着,但不免费带路。”
“行,到了地头算你一份功德簿。”
话音未落,地面裂开一道幽蓝光道,像是海底有人开了盏灯,从地缝直照进无尽深渊。光流涌动,带着一股咸腥的潮气扑面而来。
“渡劫海?”陆小舟缩了缩脖子,“听说下去的人,十个有九个上来时头发全白,还有一个是秃的。”
“那你正好。”黑焱瞥了他一眼,“省了剃头钱。”
方浩深吸一口气,抱着菜篮率先跳了进去。身后三人紧随,光道瞬间闭合,仿佛从未裂开过。
坠落的过程不长,却足够让人怀疑人生。方浩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口煮海带的高压锅,耳边全是咕噜咕噜的泡音,身体轻得像是要散架。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变成海参的时候,脚底一实,踩上了硬地。
眼前是一片幽蓝的海底世界,珊瑚如铁铸,石柱似龙骨,远处一座巨殿静静矗立,通体漆黑,表面爬满发光的海藻,像是谁拿荧光笔在黑板上涂了一整面符咒。
“这门脸儿……有点眼熟。”方浩眯眼。
黑焱尾巴一甩,卷起一股海流冲向殿门。水流过处,海藻簌簌剥落,露出三个古篆大字——签到塔。
方浩愣了三秒,随即咧嘴:“我说系统怎么天天让我签到,原来老家在这儿?”
他抬手默念:“签到。”
系统轻震,殿内壁画逐一亮起,泛出淡淡金光。第一幅画是个披兽皮的野人,蹲在火山口前举着手,像是在喊“我到了”。第二幅是个穿龙袍的胖子,正往嘴里塞丹药,头顶冒烟。再往后,有骑剑飞行的、有拿锅炼丹的、有被雷劈得外焦里嫩还坚持打卡的……
最后一幅,正是方浩自己,站在玄天宗废墟前,一手举着雷纹菜刀,一手比着“耶”。
“这画工不行啊。”陆小舟凑近,“你眼睛怎么少画一只?”
方浩盯着壁画上那只空荡荡的眼眶,心里莫名一紧。但他没多想,只拍了拍画:“系统出品,绝不坑爹,画得再丑也是亲爹。”
话音刚落,整座神殿微微一震,像是被这句话震得打了个喷嚏。
墨鸦蹲在门口,阵旗刚掏出一半,还没来得及插,脚下地面突然一动。九块石板破土而出,悬浮半空,缓缓旋转,每块上刻着一个字:生、死、因、果、虚、实、往、来、今。
“又来?”墨鸦皱眉,“这年头连门都不让人好好进?”
他抬手布阵,灵力刚触到石板,九块石板突然加速,嗡嗡作响,一道金光扫过,把他掀了个跟头。
“反噬?”黑焱冷笑,“你当这是你家后院摆摊算命呢?”
“我推演的是天机。”墨鸦爬起来,拍拍屁股,“它不让算,说明这阵——认主不认理。”
陆小舟抱着菜篮,突然“哎”了一声。几粒米从篮缝里漏出,在海底悬浮不落,竟自动排成一条线,指向其中一块石板。
“灵米?”方浩挑眉。
“嗯。”陆小舟低头看篮,“这米是上次用‘生长激素符’催的,浇了四灵血土,还被黑焱打喷嚏喷过一口妖火……可能……有点灵性了。”
“可能?”黑焱翻白眼,“它都快成精了,你还‘可能’?”
那几粒米排得极稳,从“因”开始,一路指向“果”“今”“往”“来”“虚”“实”“生”“死”,顺序清晰,毫无迟疑。
“《菜经》第三卷。”陆小舟小声念,“五谷定方位,米走因果线。原来是真的……”
方浩盯着那条米线,忽然笑了:“行,今天就信一把菜农。”
他抬脚,踏向第一块“因”字石板。
脚落下的瞬间,眼前一闪——
他看见自己跪在废墟前,掌心渗血,签到系统刚激活,耳边是雷声滚滚。
再踏“果”——
拍卖会上,他举着锈铁块,对面归元宗长老笑得前仰后合,说这破铁能当镇宅石。
“今”字一踩,画面却是昨夜,他爹的虚影站在祭坛上,说“你拿它切了三年土豆,我都想踹你一脚”。
方浩咧了咧嘴:“那会儿您要是真踹了,我可能就信了。”
九块石板依次归位,最后一声“咔”响,神殿深处传来沉重的开启声,像是千年铁门被缓缓推开。
黑焱耳朵一动:“有动静。”
“不是风。”墨鸦眯眼,“是……歌声?”
方浩一愣。
那声音极轻,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小浩啊,起床啦,今天宗门晨会要评先进……”
他整个人僵住。
那是他娘的声音。
小时候每天早上,她就这么站在院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灵米粥,一边喊一边敲锅。
“黑焱,你刚才是不是……”
“我什么都没说。”黑焱尾巴一甩,藏到身后,“就是提醒你,你娘当年最受不了你唱跑调的《宗门晨曲》。”
方浩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掌心龙鳞印按向第十层的门心。
门纹微亮,却未开启。
他闭了闭眼,张口哼了起来:
“玄天宗,是我家,炼丹种菜顶呱呱——”
跑调得离谱。
可门纹忽然大亮,金光如潮水般涌出,第十层的大门缓缓开启,那道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浩,进来吧。”
他刚要抬脚,袖中那块锈铁碎片突然一颤,像是被什么唤醒,轻轻抵住了他的手腕。
门内,一片柔和的光晕弥漫,像是晨曦初照的庭院。
方浩迈出一步,脚刚踏上门槛——
锈铁碎片“啪”地裂开一道细缝,一缕极淡的香气飘出,像是晒过太阳的棉被,又像是母亲晾在竹竿上的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