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浩的指甲还在后颈皮肤上划出最后一道浅痕,指腹蹭过的地方忽然一烫,像是被谁隔着虚空点了一记。
他猛地缩手,低头看掌心——方才封住影子的血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裂成蛛网状,边缘卷起,像块被烤糊的煎饼。
“又来?”他啐了一口,抄起雷纹菜刀就要再割手指。
“别动。”墨鸦突然伸手按住他手腕,盲眼朝天,耳朵微动,“你的影子……刚才眨了两下。”
方浩僵住。
黑焱从甲板缝里探出半个脑袋,爪子捏着一片翡翠白菜叶当扇子:“两下?那不是放屁的节奏吗?谁家眼睛放屁还带打拍子的?”
“东南。”墨鸦没理它,转向那个方向,“有东西在等我们看它。”
方浩眯眼,把青铜鼎往地上一墩。鼎身嗡鸣,内壁那道眼形刻痕骤然发烫,烫得他掌心直冒烟。
他龇牙咧嘴地翻过鼎,底朝天一扣,裂纹中浮出一圈极淡的波纹,像是无数小眼睛在开合,一闪一灭,节奏竟和影子眨眼完全一致。
“好家伙。”他松开手,鼎自动滑出半尺,稳稳指向东南,“系统不给奖励,倒学会指路了?”
“你上次说‘系统出品,绝不坑爹’,结果坑出个会眨眼的影子。”陆小舟抱着灵田最后一株翡翠白菜,叶子蔫得像泡了三天的泡面,“这次它要是再坑,我要求报销精神损失费。”
“报销个屁。”方浩一脚把鼎踹正,“它不签到,咱就逼它签——迷雾森林,走起!卦象说‘变起旁观’,那咱们就去‘被看最多的地方’。自古那片林子就是观天试阵的窝点,谁想偷窥,八成得在那儿架个凳子。”
黑焱翻白眼:“你当旁观者是来看露天电影的?还自带小板凳瓜子?”
“不然呢?”方浩扛起鼎,“它要是真无所不在,干嘛非得让我们影子长眼?说明它得靠‘台子’。咱们去把台子掀了,它就只能站椅子上看。”
飞舟调转方向,刚驶出三里,灵罗盘就开始抽风,指针转得比陀螺还欢,最后“咔”地一声,直接飞了出去,砸在陆小舟脚边。
“导航没了。”墨鸦摸了摸残盘,裂痕又深了两道,“规则在排斥我们。”
“排斥就对了。”方浩咧嘴,“说明咱们走对了。”
迷雾森林的边界像一堵灰墙,雾气浓得能拧出水。刚踏进林子,陆小舟就“哎”了一声,指着前方:“那不是我吗?我在种菜!还冲我笑!”
方浩顺着他手指看去,果然有个“陆小舟”蹲在雾里,正往土里埋种子,抬头咧嘴一笑,嘴角裂到耳根。
“假的。”方浩抬脚就要踹过去。
“别!”墨鸦一把拽住他,“你看他手——种的是白菜,可土是黑的,咱们的翡翠白菜得用混沌土。”
“那也不能让他冒充我!”陆小舟怒了,抄起白菜就扔,“我的菜不许被山寨!”
白菜砸进雾里,那“陆小舟”瞬间融化,化作一滩黑水,滋滋冒泡。
“认知污染。”墨鸦敲了三下阵盘,“看久了,脑子会把假的当真。”
“那还走个屁,闭眼呗。”黑焱一屁股坐下,“本喵宣布,从现在起进入冬眠模式,谁叫醒我,我就用猫薄荷熏他三年。”
“行。”方浩掏出菜刀,往地上一划,签到得来的静心符力涌出,画了个圈,“都进来。墨鸦带路,听风辨位。三步一敲,别走丢。”
众人挤进符力圈,闭眼前行。黑焱被陆小舟拖着走,嘴里嘟囔:“我这身份,堂堂星期五特别签到奖励,沦落到当导盲猫……等我哪天觉醒真身,第一个把你们全做成猫罐头。”
走不到百步,方浩忽然“嘶”了一声。
“怎么?”墨鸦问。
“血。”方浩抬起手,掌心刚割的伤口又裂开了,血珠滴在地上,没渗进土,反而悬在半空,凝成一条细线,指向雾的深处。
“它在反向追踪我们。”墨鸦低声道,“我们越抵抗‘被看’,它越要确认我们的位置。”
“那就给它看个够。”方浩冷笑,一刀割在掌心,鲜血顺着刀身流下,在雾中画出一道红痕,“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闲,非得盯着我长眼。”
血痕蔓延,竟在雾中形成一层薄薄的反光膜,像是给这片空间贴了层反向滤镜。雾气翻滚,隐约浮现出无数扭曲的轮廓,有的像人,有的像兽,全都朝着他们方向“看”来。
“别回头。”墨鸦突然喝道,“回头就成它们的一部分。”
黑焱耳朵一抖:“我听见了……好多声音,说什么‘终于来了’‘等了好久’……”
“废话少说。”方浩一脚踢开挡路的枯枝,血继续滴,“等咱们找到静观台,第一个把你们的‘观众席’烧了。”
越往里走,空间越不对劲。脚下的路时宽时窄,有时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三步前的位置。陆小舟差点一头撞上自己——另一个“他”正抱着白菜发呆,眼神空洞。
“镜像重叠。”墨鸦咬破指尖,在阵盘上画符,“空间被‘观看’的次数太多,叠在一起了。”
“那就定格!”方浩猛地将青铜鼎砸向地面。
“轰——”
鼎内眼痕爆发出一道幽光,像是按下暂停键,四周的幻象瞬间凝固。方浩看见自己跪在废墟里签到,看见陆小舟的白菜喷出毒气,看见黑焱躺在粉雾里打滚喊“再来一捆”……
“就是现在!”墨鸦三指敲盘,残盘裂痕中射出一线微光,锁定远处一座半透明晶石高台。
“静观台!”方浩一把抓起鼎,往前冲,“所有人,跟紧我!”
每走一步,他就在地上滴一滴血。血迹不散,反而在雾中形成一道微弱的屏障,像是在空间上划出一道“反观测”的伤疤。
台子就在眼前。
晶石通体如冰,却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注视感”。基座上刻着残缺符文,形状和鼎内眼痕一模一样。更诡异的是,符文边缘,竟有极淡的“签到”二字笔意,像是有人用灵气随手一划,又迅速抹去。
“这字……”方浩伸手去摸,“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你上次签到失败时,系统在鼎里画过一横。”墨鸦突然道,“和这‘签’字第一笔,角度一致。”
“所以……”陆小舟咽了口唾沫,“静观台是……系统的……前任工位?”
黑焱绕着台子转了一圈,爪子突然一顿:“不对,有味道。”
“什么味道?”方浩问。
“血味。”黑焱鼻子抽了抽,“很淡,但很干净……干净得反常。”
方浩浑身一僵。
这气息,和上次在珊瑚洞外,黑焱嗅到的那道神识,一模一样。
“血衣尊者?”他眯起眼,“他来过?”
“不止。”墨鸦指尖抚过符文,“这台子最近被启动过。符力残留的频率……和影子眨眼同步。”
方浩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好啊,好啊。一个想把我做成血傀儡的洁癖魔头,一个不知道在哪盯着我看的旁观者……现在全凑一块儿了。”
他抬起菜刀,刀尖抵住符文中心。
“既然你们都喜欢看,那今天这出戏,我请客。”
刀尖一划,符文亮起。
刹那间,整个森林的雾气向静观台倒卷,像是被某种无形之力吸走。晶石台嗡鸣震颤,符文光芒暴涨,映得众人脸色发青。
方浩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识海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无数画面碎片涌进来——
有手在刻符,有光在流转,有个声音在说:“签到,不是获取,是留下。”
他猛地抽刀后退,符文光芒骤灭。
雾气停在半空,像被冻住。
黑焱的爪子还悬在晶石上,毛全炸了:“我……我刚看见……有人在用这台子……签到……”
“谁?”方浩问。
黑焱摇头:“看不清脸,但……他用的鼎,和你的一样。”
方浩低头看青铜鼎,内壁那道眼痕,正缓缓渗出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