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过林越僵硬的脸颊。
他感觉自己不是太子，而是一尊新落成的、行为艺术风格的雕像。
雕像主题：《太子与鸡腿》。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死死地钉在他和……他手里的半只鸡腿上。
那油光，在夕阳下闪烁着诡异的光。
那牙印，仿佛在嘲笑着他身为储君的全部尊严。
林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发誓，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世界观碎裂成渣的声音。
【叮！】
【恭喜宿主！获得关键线索——‘将军府的秘制鸡腿’x1！】
【请妥善保管，此物关系到任务成败！】
脑海里，那冰冷的机械音还在孜孜不倦地重复着。
关系到任务成败？
林越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视线再次落在那只鸡腿上。
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系统是不是跟苏清欢那个疯女人是一伙的！
他们合起伙来，就是为了把他这个太子逼疯！
“殿……殿下？”
旁边，贴身太监小德子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看着自家主子手里的鸡腿，又看了看主子那一片空白、仿佛灵魂出窍的表情，吓得脸都白了。
完了完了！太子殿下不会是被那个苏家小姐气傻了吧？！
林越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自己仅存的理智。
跑是苏清欢跑了，烂摊子却留给了他。
他能怎么办？
把鸡腿扔了？
系统刚说完这是“关键线索”。万一扔了，任务直接失败，他原地嗝屁怎么办？
他可不想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扔了半只鸡腿而驾崩的太子！
想到这里，林越的表情瞬间一变。
他面无表情地，用一种对待传国玉玺般的郑重姿态，将那半只鸡腿……小心翼翼地递到了小德子面前。
小德子：“？？？”
小德子吓得差点当场跪下，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殿下！使不得啊！奴才……奴才不敢！”
让太子殿下赏赐自己啃了一半的鸡腿？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操作！他吃了怕不是要被满门抄斩！
“谁让你吃了？”
林越一个眼刀飞过去。
“找个东西，给孤……好好包起来！”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要用最好的锦帕！快去！”
小德子整个人都傻了。
用……用最好的锦帕……包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
殿下，您认真的吗？
看着林越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几分杀气的眼神，小德子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冲向马车，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块干净的、绣着金丝云纹的上好锦帕。
然后，在整条街百姓的围观下，林越面不改色地，亲手将那只油腻的鸡腿，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动作庄重得像是在封存什么绝世珍宝。
周围的侍卫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拼命憋着，肩膀却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们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在今天，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林越捧着那个被锦帕包裹的“珍宝”，在无数诡异目光的洗礼下，昂首挺胸，回到了自己的仪仗中。
“回宫！”
一声令下，仪仗缓缓启动。
林越坐在华贵的马车里，看着手里这个方方正正的“锦帕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裂开了。
真的。
……
回到东宫，林越第一时间遣散了所有人。
书房内，只剩下他自己。
他将那个“锦帕包”放在书桌上，深呼吸，然后小心翼翼地，一层一层地打开。
那半只鸡腿，安静地躺在华美的锦帕中央，油光依旧，香味犹存。
林越的表情凝重无比。
“关键线索……”
他拿起鸡腿，翻来覆去地看。
是这个炸鸡的配方有什么问题？
他凑近闻了闻，除了诱人的肉香和香料味，没别的。
是这上面苏清欢的牙印有什么玄机？
林越盯着那个缺口，脑子里闪过各种现代刑侦手段。dNA？齿痕鉴定？
停！
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想什么呢！这是古代！
难道线索是……这只鸡？
林越的思维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散。
莫非这是一只“间谍鸡”？它生前窃听到了什么重要的情报，然后被苏清欢做成了炸鸡，用这种方式传递给他？
……疯了。
他一定是跟着苏清欢一起疯了！
林越烦躁地将鸡腿往桌上一扔。
冷静！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不会无的放矢。
苏清欢那个女人，看似疯疯癫癫，但她提出的“打翻米缸”的计策，却是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这证明她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是个聪明人，一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聪明人。
那么，她给他这个鸡腿，到底是什么意思？
赏赐？挑衅？
不，不对。
林越的目光，再次从鸡腿，转移到那块被油污浸染的锦帕上。
等等！
线索……
鸡腿……苏清欢……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懂了！
系统说的“关键线索”，根本不是这个鸡腿本身！
而是给他鸡腿的这个人！
是苏清欢！
系统是在提醒他，苏清欢这个人，是破局的关键！
她能一眼看穿他的困境，能提出如此大胆的破局之法，她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想通了这一点，林越瞬间豁然开朗。
之前所有的憋屈和抓狂，都化作了找到方向的兴奋。
好你个苏清欢！好你个狗系统！
合着在这儿给我玩灯下黑呢！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
该怎么从那个疯女人嘴里，撬出更多的东西？
直接去将军府找她？不行，太扎眼了，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东宫。
派人去请？更不行，她那种性格，请得来才怪。
林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在书房里逡巡。
苏清欢……那个女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疯？不。
能打？也不是。
是……
林越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了那半只油光锃亮的鸡腿上。
是吃！
她是个吃货！
从她当街啃鸡腿，到用学狗叫吓退刺客只为了不耽误自己吃东西，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
对付一个吃货，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林越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当然是用更高一级的美食，去降维打击她！
“小德子！”
他冲门外喊了一声。
小德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殿下，奴才在！”
“去，传话给御膳房。”林越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把孤私库里存着的那几盒‘雪顶含翠’、‘金丝玉露酥’和‘七巧玲珑糕’，全部取出来！”
小德Z子一听，眼睛都瞪圆了。
那几样，可是东宫点心谱里的绝品！用料考究，工艺繁复，连陛下都难得尝到。殿下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今天怎么……
“记住，要用最好的食盒装起来。”林越补充道，“孤要亲自带出宫。”
虽然不知道太子要干什么，但小德子还是利索地应下：“是，奴才这就去办！”
半个时辰后。
林越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常服，手里提着一个精致却不张扬的紫檀木食盒，熟门熟路地从东宫的偏门溜了出去。
他要去“偶遇”苏清欢。
而他知道，在哪里最有可能“偶遇”到她。
京城，西市。
这里是整个京城最热闹、小吃摊最多的地方。
果不其然，林越刚走进西市那条烟火气最旺的巷子，就一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清欢正蹲在一个卖糖画的小摊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转盘，跟卖糖画的老大爷讨价还价。
“大爷，你看我长得这么好看，再给我转一次呗？就一次！我保证这次一定能转到龙！”
老大爷吹胡子瞪眼：“小姑娘，你都转了八次了，次次都是耗子！我这小本生意，快被你转黄了！”
“哎呀，那说明我跟耗子有缘嘛！”苏清欢理直气壮，“说不定我上辈子就是御猫展昭的cp锦毛鼠呢！再来一次，我给你加钱！”
林越：“……”
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了。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然后施施然地走了过去。
他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站定在苏清欢身边，轻轻打开了手里的紫檀木食盒。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清甜又雅致的香气，瞬间从食盒中飘散出来。
那香味，不像寻常点心的甜腻，而是带着花果的清芬和乳酪的醇厚，层层叠叠，仿佛有生命一般，霸道地钻进人的鼻孔。
正在跟大爷掰扯的苏清欢，话说到一半，鼻子突然不受控制地猛吸了两下。
她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双灵动的眼睛，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一寸一寸地、极其缓慢地，转向了香味的来源。
然后，她的目光，就死死地黏在了那个食盒上。
食盒分为三层。
上层，是洁白如雪、顶上点缀着一抹碧绿的“雪顶含翠”。
中层，是薄如蝉翼、层层金丝缠绕的“金丝玉露酥”。
下层，是做成七种不同精巧花样的“七巧玲珑糕”。
每一样，都精致得如同艺术品，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苏清欢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林越看着她这副被美食勾了魂的模样，心中冷笑一声。
小样，还治不了你了？
他慢条斯理地，当着她的面，拿起一块“雪顶含翠”，姿态优雅地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清新的茶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嗯……”
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陶醉表情。
苏清欢的眼睛都直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那块糕点在林越嘴里融化、升华，最后变成了无数个小天使，绕着他跳舞。
“你……”
她的声音都有点干涩。
林越又拿起一块“金丝玉露酥”，在指尖把玩着，金色的光芒在阳光下流转。
他看都没看她，只是淡淡地开口。
“苏小姐，又见面了。”
苏清欢的视线，根本无法从那块金丝酥上移开。
“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哦，这个啊。”林越轻描淡写地说道，“东宫御膳房闲来无事做的小点心罢了，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
苏清欢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这叫不值一提？！这分明就是点心界的珠穆朗玛峰！
她死死地盯着林越，眼中的渴望几乎要化为实质。
林越心中暗爽，表面上却故作疑惑：“苏小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莫非……也想尝尝？”
苏清欢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
“想！”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林越笑了。
鱼儿，上钩了。
他将食盒盖子合上了一半，遮住了那诱人的光景。
“想尝，可以。”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
“不过，本太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苏小姐上次赏了我半只鸡腿，这次，也该帮我一个小忙了吧？”
苏清欢的眼睛还盯着食盒缝隙，口齿不清地问：“什么……什么忙？”
林越从怀中，取出了那封栽赃他的密信，将它展开。
“帮我看看，这写信用的纸。”
苏清欢的目光，终于恋恋不舍地从食盒上，转移到了那张纸上。
她只扫了一眼，甚至没上手摸，就一边吸着口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哦，‘玉版宣’嘛，加了云母粉和特制的白檀浆，看着润，摸着滑，写字不浸墨，是好东西。”
林越心中一凛。
她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纸，京城里哪里能买到？”他追问道。
苏清欢的视线又飘回了食盒上，她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那盒“七巧玲珑糕”。
林越会意，立刻捏起一块，递到她嘴边。
苏清欢啊呜一口吞下，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含糊地咀嚼着，半晌才开口。
“这种纸，工艺麻烦，寻常店铺可没有。”
她咽下糕点，又伸出三根手指。
“整个京城，只有三家店有路子能弄到。”
“哪三家？”林越的心跳开始加速。
苏清欢掰着手指，眼神却瞟向了另一块糕点。
“城南的‘文渊阁’，他们家专供朝中大臣，纸张都是顶好的。”
林越又递过去一块。
“城西的‘翰墨斋’，老板有点西域背景，总能弄来些稀罕玩意儿。”
林越再递过去一块。
苏清欢吃得眉开眼笑，舔了舔嘴唇，正要说第三家。
她忽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林越刚刚递给她的那块，做成梅花形状的“七巧玲珑糕”上。
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
林越心中一沉：“怎么了？”
苏清欢没有回答，只是拿起那块梅花糕，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然后，她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林越。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贪吃，反而带着一丝探究和……怜悯？
她幽幽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越的心上。
“太子殿下，这‘七巧玲珑糕’的点心方子……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林越一愣：“这是东宫的秘方，怎么了？”
苏清欢轻轻一笑，那笑容却让林越背脊发凉。
她将那块梅花糕递到林越眼前，压低了声音。
“那你知不知道，一模一样的方子，京城最大的地下黑市‘鬼市’里，一千两银子一份，随便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