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元年的初夏,北疆的局势并未因朝堂上那场短暂的风波而缓和,反而如同不断积聚的乌云,最终酝酿成了席卷一切的狂风暴雨。
狄戎部落,在经历了一个冬天的蛰伏与整合后,终于在新首领兀术的强势统领下,撕毁了表面维持的和平,悍然发动了蓄谋已久的大规模南侵!
这一次,狄戎骑兵不再满足于劫掠边镇村寨,其兵锋明确指向了北疆防线的核心枢纽——朔方城。数以万计的精锐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草原,直扑朔方城下。更令人心惊的是,狄戎军队的装备与战术,与数年前相比,发生了显着的变化。他们不仅配备了更多、更精良的铁甲和弓弩,甚至还出现了一些简易的、类似中原制式的攻城器械。其攻势之猛烈,组织之严密,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剿边。
朔方城,这座经历了去罗旱灾后重建、城墙更加坚固的边关雄城,再一次陷入了惨烈的血战之中。守将安北侯,虽早有心理准备,但狄戎此次表现出的强悍战斗力,仍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城墙之上,箭矢如蝗,滚木礌石如雨,双方士兵的呐喊与哀嚎声日夜不绝。城池内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一封封染着烽烟与血迹的求援急报,如同雪片般飞向京城。每一封战报,都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息:朔方城危在旦夕!北疆防线,岌岌可危!
消息传回,举国震动!朝堂之上,再也无人去纠缠初颜公主是否“牝鸡司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北疆那惨烈的战事所吸引。恐慌、愤怒、争论……各种情绪在金殿之上交织。
主战派官员群情激愤,力主立刻调集京畿精锐及周边诸道兵马,火速北上,与狄戎决一死战,务必保住朔方,将狄人赶回草原。
也有部分官员被狄戎展现出的强大战力所震慑,尤其是得知其装备竟不逊于官军时,心生怯意,主张应以稳固防守为主,甚至有人私下提出,是否可效仿前朝,暂时“羁縻”,以财货换取边境暂时的安宁。
更有一小撮人,虽未明言,但眼神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想看看那位权柄赫赫的镇国大长公主,面对如此危局,将有何作为,是否会因此跌落神坛。
年轻的景和帝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国难,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生长于深宫,虽读过兵书,却何曾经历过如此真实的战争压力?朝臣们争论不休,更让他心乱如麻。他将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初颜。
此刻的初颜,心中同样如同压着一块巨石。她虽预感到北疆会有变故,却也没想到风暴来得如此猛烈,狄戎的准备如此充分。她脑海中飞速闪过风闻司此前收集到的那些零碎信息——精良的箭簇、不明的铁器来源、朝中某些人与边市的隐秘关联……这一切,似乎都在这场战争中找到了答案。这绝非简单的狄戎南下,背后必然有一只甚至多只黑手在推动!
然而,此刻已无暇去慢慢追查幕后元凶。当务之急,是稳住战局,守住国门!
在景和帝的目光注视下,在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中,初颜公主缓缓出列。她没有激昂的陈词,也没有慌乱的神色,声音沉稳而清晰,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
“陛下,诸位大人,北疆烽火,乃国之大难,亦是检验我朝上下能否同心之时。狄戎凶顽,倚仗不明之利械,犯我疆土,屠我百姓,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朔方城乃北疆锁钥,一旦有失,则门户洞开,北地尽陷敌手,届时烽火连天,岂是财货所能安抚?主和之议,无异于抱薪救火,绝不可行!”
她定下了坚决抗战的基调,随即话锋一转,切入实际问题:
“然,欲要退敌,空谈无益,需有切实之策。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速遣援军。请陛下即刻下旨,命河西、陇右两道驻军,抽调精锐,轻装简从,星夜兼程,驰援朔方,归安北侯统一节制。京畿三大营,亦需做好出征准备,以为后继。
其二,保障后勤。兵者,国之大事,粮草军械乃重中之重。请户部、工部,即刻开启战时机制,所有资源,优先保障北疆。臣之农桑总部,所有官仓存储之红焰薯干、淀粉,即刻起,全部纳入军粮序列,由兵部统一调度运输。各地‘推广社’,亦需动员起来,协助官府,保障粮道畅通,民夫调配。
其三,稳固内防。大战之际,最忌内乱。请陛下明发谕旨,申饬各地,严查散播恐慌、动摇民心之谣言,严厉打击趁乱滋事、囤积居奇之奸商。朝堂之上,更需摒弃成见,同心协力,若有敢通敌卖国、或借机攻讦忠良、破坏抗敌大局者,不论其身份地位,皆以国贼论处,严惩不贷!”
她的条陈,清晰具体,既有战略层面的决断,也有战术层面的安排,更兼顾了内政的稳定,展现出了远超寻常朝臣的全局视野和危机处理能力。尤其是她主动提出将农桑总部庞大的粮食储备全部用于军需,以及要求严惩内乱的主张,更是掷地有声,让那些心怀鬼胎者不由得心中一凛。
景和帝如同抓住了主心骨,立刻按照初颜所奏,一一准行。圣旨迅速下达,帝国的战争机器,在初颜的推动下,开始高效运转起来。
然而,初颜深知,仅靠这些常规手段,恐怕难以迅速扭转朔方城的危局。狄戎的准备太充分了,攻势太猛了。她必须行非常之法。
退朝之后,她立刻返回镇国公主府,召见了风闻司的负责人和几位绝对心腹。
“查!动用一切力量,不惜代价,也要在最短时间内,给我挖出狄戎军械的确切来源!重点,放在与军中、工部、乃至那几个有北方背景的勋贵府邸有关联的商号和人身上!”
“另外,”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我的密令给我们在北地的‘暗桩’,寻找机会,散播消息,就说……狄戎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老狄戎王的旧部对兀术弑父篡位、引狼入室(指依靠外部支持)早有不满……必要时,可设法接触,许以重利,离间其内部!”
她知道,这些手段或许不够光明正大,但在国难当头之际,任何能削弱敌人、挽救危局的方法,都值得尝试。铁血丹心,不仅仅体现在战场上的正面搏杀,也体现在这暗影之中的生死较量。她,镇国大长公主初颜,将不惜一切,守护这片她深爱并为之奋斗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