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气味霎那间淹没了凌云，几乎将她熏得要晕过去。她用尽全力想要把脑袋上所有的器官都关闭掉，以隔绝这难以形容的‘美味’。
可是那气味却从每一个毛孔往里往她身体里钻。
缓过最初的一口气，凌云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用力喷出些气，感觉鼻子周围空出来一些。除了脑袋，她的整个身体都蜷在象粪里，一动也不敢动。
象群冲到小象跟前，领头的母象围着小象踏步。长长的鼻子在小象的脑袋上蹭来蹭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长嘶。
几头长着长长獠牙的公象紧跟在它的身后，在母象和小象周围绕着圈，很快便把一片灌木全都踩成了平地。
似乎发现小象已经脱困，母象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焦燥。
忽然，刚刚平静一些的母象跺了一下脚。它长鼻高高扬起，在空中甩了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味道。
树上的姑娘 们死死的抱着树枝，屏住呼吸。所有眼睛都瞪着几乎要掉出眼眶，紧盯着她们神一样的将军。
此刻，她们至高无上的将军，正顶着一脑袋的怪兽的屎，在怪兽的环伺下……装木头人！？
姑娘们在树上暗自庆幸——幸亏将军让她们找最高的树爬，若是想当然的躲进灌木丛里，这会儿，只怕自己已经变成了肉饼。
母象在空气中嗅了又嗅，几步走到那堆屎前。这个散发着自己气味，却又混着一些其他味道的屎堆，让这位象女王陷入了迷茫。
半晌，似乎确定没有异常，母象发出一声悠长的“呜……”
公象们在这一声之后，动作缓和下来，不再乱踩乱踏，而是悠闲的甩着鼻子，开始卷着树叶送进嘴里。
巨长的脑袋抬起来，长牙指向树上发抖的姑娘们。她们仿佛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树枝被大象嚼得“咔咔”作响，感觉嚼着的是她们自己的骨头。
她们不敢呼吸，更不敢动，只是本能地双手紧紧抱着树干，手指深深抠进沟壑纵横的树皮里。
终于，在又一声长长的嘶鸣之后，母象朝着凌云藏身的那坨屎的方向，居然屈起前腿，跪了下去。
巨大的脑袋好似行礼一般点了几下，才站起来。用鼻子穿过小象的肚子，扶着小象站起来，往它们来时的方向离开。
直到地面的震动再也感觉不到，树上的姑娘们也没有一个有胆子第一个下来。
“嗵！”一声重重的闷响，惊醒了犹豫不决的姑娘们。
凌云腾的一下从屎堆里抬头。她同样也是被这一声闷响和震动惊醒的。她把自己埋在屎里太久，被那刺鼻的味道熏得有些神志恍惚。
“阿芷！”不知是谁先喊了出来。
凌云爬出屎堆，在地上蹭掉手上的残余，抬手抹了下眼睛，喊道：“快下来，救人！”
惊吓中的众人还没回过神，又是“嗵，嗵！”重重的两声……
“黄娟，伍姑娘！”有人大喊出另外两个掉下来的姑娘的名字。
阿芷掉下来，凌云一点也不吃惊，吸血蝠嘴里不知带着多少种病毒，在这个时代，只能是等死。
而另外两个，凌云走近她们的尸体，看到两人包着麻布的手和脖子，都已经肿得跟她们的腰一样粗了。
丛林里的蚊子，很多时候比猛兽更致命的！
最终，掉下来的三个人都没能再睁开眼睛，没有工具，大家只能用枯枝将她们草草掩埋。
“将军，这样，她们的…会被野兽吃掉的。”一个姑娘带着哭腔说。
“就算埋进土里，也会被各种各样的虫子吃掉的。”
凌云淡淡地说，“人埋进土里，被土里的东西吃掉；土里长出庄稼，果实，再被人和动物吃掉。”
“生命就是这样一直循环的，没有什么。”她像在感慨，也像在告诉姑娘们一个事实。
“我们还有一个时辰，就能赶到穆王爷被困的蛇谷，都打起精神来。”凌云一甩还糊着屎的头发：“明天过后，胭脂营的你们，每一个人，将会是大晋所有女子的偶像！”
她的话，让所有姑娘眼睛一亮。
她们个个出身贫寒，又都经过那样不堪的经历。活下来，在他人的眼光里，却一直都是被鄙视的存在。
而此刻，她们要去做一件震惊大晋的大事！
意味着以后，她们将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意味着，她们，能活得真正像一个人！能够大大方方地站在阳光下，不必再遇到人的时候躲躲闪闪。
“现在，把我教你们做的滤水竹筒拿出来，去溪水那里弄点水来喝，我知道你们怀里都藏着干粮，”
她顿了顿，扫了一眼脸色骤变的姑娘们，语气并没有起伏：“现在，就在这里全部吃完，救出穆王爷之前，我们不可能再有吃东西的机会了。”
见凌云没有发火，姑娘们脸色一松，乌啦啦地往溪水边跑去。
而凌云则向着溪水的下流走去。她得去洗个澡，身上这味道，实在是一言难尽。
往溪水下流走出十几丈，凌云才跳进水里。
溪水冰凉刺骨，却让她感觉一阵清爽。她打了个激灵，一件一件把衣裳全脱了下来，直到全部脱光。
阳光从浓密的枝叶中透过，金色纱缦一般笼在凌云身上，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
凌云把脱下来的衣服浸在水里，深吸一口气，慢慢蹲下身子，整个人蜷在水里。乌黑长发早已解开，像一丛乌黑浓密的水草，顺着水流蜿蜒，一摇一摇的。
凌云敝着气，在水里梳理着头发。
她不是在孤芳自赏，而是想尽量的洗掉身上那“一身正气”。（各位看官可不准笑，我知道你在偷笑！嘿嘿，我其实也想笑！）
直到实在憋不住了，她才猛地从水里站起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水不深，正好在流过凌云胸口，就算站着，也没有将完整的身体暴露在阳光里。在如金色纱缦一般的阳光下，凌云像一尊玻璃种雕成的玉像，晶莹闪光。
阳光照在水面，七彩斑斓点点星光反射在凌云身上，好像神女一般。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萧天宇没机会看到。这一刻，若萧天宇能看到，一定会说：“子健的洛水女神，原本应是这般模样！”
溪水冲在身上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凌云有那么一秒，真的想在这里泡个够。救什么人，打什么仗，都滚一边去吧！
只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她便收了心思。凌云抓过浸在水里的衣服，用力揉搓着。这时候，耳朵里听到一声扑打翅膀的声音。
“扑啦啦”
凌云抬头，寻声找去。一只闪着五彩金光的绿色大鸟从枝叶间姗然落下，立在溪边一块突出的石头上。逆着光，她还没看清那是什么鸟，就听到上游姑娘们的惊呼：
“天呐！快看，凤凰！”
“看呐，那是不是凤凰？”
“真的吗？这真的是凤凰吗？”
“我的天呐！这世上真的有凤凰呀！”
“真的太美啦！”
两年来，凌云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姑娘发出如此没有顾忌的笑声。
那闪着金光的大鸟弯下脖子，左右扭了扭，头上的七彩冠羽抖动着。也不知是在对水自赏还是在找一个方便喝水的地方。
孔雀！
因为逆着光，直到孔雀伸长了脖子开始喝水，凌云才看清楚它的样子。
这种美丽的动物，上一次见到，还是她十几岁的时候，和同学去动物园看到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一只孔雀站在自己身边喝水。
“哇！”上游姑娘们的惊叹声传来：“凤凰唉！凤凰都来见我们将军了啦！”
“我就说，我们将军一定是神仙下凡啦”
一个姑娘骄傲地说：“她可以叫天上下雨，还能让地上起火，刚才那个大大的怪兽走的时候，还对将军行礼呢！”
这个姑娘似乎咽了个东西，顿了顿接着道：“还有，现在凤凰也来了，如果不是天上的神仙，我们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看到凤凰？”
姑娘们似乎都觉得她说得对，纷纷附和道：“就是，就算当今皇上，也一定没见过真的凤凰。”
“就是，我们可沾了将军的光了。唉，你们说，将来，我们若是打了大胜仗，能不能跟将军一起到天上当神仙呀？”
这句话，引来一阵哄笑。
好吧，这一个意外，更让姑娘们肯定了凌云就是天上下来的神仙。
众人沉浸在“凤凰来仪”的震撼中，就连凌云自己也没注意到，水流里漂来了几块碎蘑菇的根……
“噗”凌云听到这群傻丫头的疯话，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过，她转念一想，被当成神仙没什么不好的，至少明天打硬仗的时候，她们能多一点信心。
有时候，要赢，光靠实力是不够的。士兵们的心理状态能很大程度决定战局。
穿上拧过的衣服，凌云用力吸着鼻子，感觉那浓郁的味道根本就没有被洗掉。她苦笑着摇摇头，顺手折下一节树枝。
凌云三两下将长发拢成一个发髻，大声道：“准备出发！”
淑芳嫂子快步走到凌云面前，递上一小块肉干，“将军，您也吃一口。”
凌云没有客气，接过来就扔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囫囵咽下，道：“伤号情况如何？”
淑芳嫂子脸色变了变，后背不自觉绷紧； 她看着地面，声音低低地道：“属下，失职，没能，照顾好她们。”
她是负责医护的，没能让那三个姑娘活下来，她一直在自责。刚才又有两个被咬得厉害的昏了过去，还没报告，就被凌云问起。
她既自责，又害怕被责怪。
“没事的，这林子里，你们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以后要更加小心就是。”凌云嚼着肉干，表情没有丝毫悸动。
“一会儿，如果还有干粮都留给她们，再给她们留把刀，一把弓，够两天用的药。”
淑芳嫂子见凌云没有怪罪，正准备离开，又听凌云问道：“她们几个，怎么还在笑？刚才你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吗？”
淑芳嫂子顺着凌云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几个姑娘正手舞足蹈地不知在笑什么。她道：“哦，大概是刚才捡到几个蘑菇吃，又看见凤凰才这么高兴吧。”
她说得很随意，凌云却让她这一句话惊得暗叫——糟糕！
凌云一把抓住淑芳嫂子的后脖领子，提了起来，强迫她的脸对着自己的脸，吼道：“你说什么？她们吃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