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天色未明。
贡院街已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三年一度的会试,乃天下读书人鱼跃龙门的头等大事。
数千名从各州府脱颖而出的举子,汇聚于此,人人脸上交织着紧张、期待与志在必得。
宽大的贡院门前广场,被提着灯笼、背着考箱的士子们挤得水泄不通。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早点摊子的食物香气,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竞争压力。
礼部的官员和衙役们早已就位,维持着秩序,按流程核验身份,搜检入场。
气氛庄严而肃穆。
萧辰的车队抵达时,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骚动。
他这位新晋“小四元”,名声早已传遍京城,是本届夺魁的热门人选之一,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看,那就是萧辰!”
“果然年轻,听说才不到二十?”
“哼,谁知道那‘小四元’是怎么来的,清源那等小地方…”
“听闻他与靖王府不对付,胆子不小啊…”
议论声如同蚊蚋,在人群中扩散。
羡慕、嫉妒、审视、好奇…种种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萧辰神色平静,在枭和两名青鸾卫的护卫下,向贡院大门走去。
他今日只着一袭素净的青衫,更显身姿挺拔,气度沉凝。
连日修炼《混沌锻体术》残篇,虽未突破境界,但根基愈发扎实,精气神内敛,行走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他即将排到核查队伍前列时,几个穿着锦袍、看似也是举子模样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挤到了他附近。
其中一人,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一片人听见:“啧,有些人啊,就是运气好,在乡下小地方混了个‘小四元’,就真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怕不是某些人为了造势,暗中使了银子,通了关节吧?”
另一人立刻阴阳怪气地接话:“兄台慎言!说不定人家是真才实学呢?
不过嘛,我听说清源县试那会儿,考场里可是出了夹带舞弊案的,最后不了了之,嘿嘿…”
又一人故作惊讶:“哦?还有这事?那这‘小四元’的成色,可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这几人一唱一和,句句不提萧辰之名,却句句指向他,暗示他成绩不实,甚至牵扯舞弊。
谣言如同毒蛇,迅速在焦虑等待的举子群中蔓延开来。
“什么?舞弊?”
“不会吧?萧解元看着不像那种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为了功名,什么事干不出来?”
“若真如此,与我等同场竞技,简直是耻辱!”
人群开始躁动,不少举子看向萧辰的目光带上了怀疑与鄙夷。
更有几个似乎被煽动起来的愣头青,满脸义愤,竟直接朝着萧辰围拢过来,隐隐有将他堵在外面的架势。
“萧辰!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对!你的功名到底干不干净?”
“此等品行有亏之人,焉能入贡院玷污圣贤之地?”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负责秩序的衙役试图阻拦,却被情绪激动的人群挤开。
枭和青鸾卫立刻上前,将萧辰护在中间,眼神锐利如刀,与那些围拢过来的举子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若真动起手来,无论缘由,萧辰必然错过入场时辰,功亏一篑!
这正是幕后黑手最希望看到的!
面对围堵和污蔑,萧辰并未动怒,甚至抬手示意枭等人稍安勿躁。
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那几名带头闹事的举子,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帝经气场震慑,微表情识破,启动!
那几名带头闹事的举子,被萧辰目光一扫,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被凶兽盯上,心头一寒,气势不由自主地弱了三分。
他们眼神中的闪烁、心虚,在帝经的洞察下无所遁形。
“几位,”
萧辰开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萧某功名,乃经县、府、院、乡四场大考,由朝廷命官层层核验而来。
若有疑问,尽可去礼部、去御史台递状子,查明真相。
在此聚众喧哗,污人清白,阻挠朝廷抡才大典,是何居心?”
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直接点出对方行为的非法性与恶意。
“莫非是自觉学问不精,恐榜上无名,便行此龌龊伎俩,欲拖他人下水,乱我心神?
此等行径,与小人何异?与国贼何异?”
字字诛心!直接将对方的行为定性为“破坏科举”“小人行径”!
那几个闹事者被他气势所慑,又被说中心事,顿时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就在局面暂时僵持,但人群依旧躁动,那几个被驳斥的举子恼羞成怒,似乎还想硬闯纠缠之时——
“哎哟!”
那名为首、叫嚣得最凶的举子,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右腿膝盖处仿佛被无形重击,整个人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竟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跪倒在了萧辰面前!姿态狼狈至极!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远处,贡院街对面一座茶楼的雅间窗边,紫璇面无表情地收回屈弹的手指。
她内力精深,弹指神通无声无息,精准地击中了那闹事者的膝弯穴道。
那举子跪在地上,又痛又羞,想要挣扎起身,却发现右腿酸麻,一时竟用不上力,只能保持着这屈辱的姿势,脸色瞬间惨白。
“这…这是…”
“怎么回事?他怎么跪下了?”
“难道是…自知理亏,羞愧难当?”
人群哗然,议论风向瞬间转变。
这戏剧性的一幕,坐实了此人“心虚”“理亏”的印象!
萧辰心知肚明是紫璇出手,他看都没看那跪地之人,目光再次扫过躁动的人群,声音带着一丝凛然:“举头三尺有神明,贡院门前,圣贤在上!
诸位寒窗苦读,所为者何?莫非就是要在此地,行此无赖之举,徒惹笑柄吗?”
趁此机会,枭低喝一声:“让开!” 青鸾卫气势勃发,强行分开一条通路。
萧辰拂袖,不再理会身后那些或惊愕、或羞愧、或依旧不甘的目光,迈着从容的步伐,在枭的护卫下,径直走向贡院大门,将所有的混乱与污蔑,都甩在了身后。
核验身份,搜检,领考牌…一切顺利。
当他踏过那象征着至高文学殿堂门槛的贡院大门时,身后隐约传来礼部官员维持秩序的呵斥声,以及那个终于能爬起来、却已成全场笑柄的举子羞愤的呜咽。
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刺破云层,照亮了贡院那庄严的匾额。
萧辰回头,看了一眼门外依旧喧嚣的人群,目光掠过远处茶楼的窗口,与那道清冷的紫色视线隔空交汇一瞬。
他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那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号舍深处。
风波,只是开场。
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