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星在楼下的咖啡馆里,经历了一个堪称度秒如年的上午。
他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拿铁,从头到尾就没碰过几口。他一会儿解锁手机,看看时间,一会儿又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装作看风景,实则眼神不住地往对面那栋写字楼的门口瞟。
他比自己去试镜电影时还要紧张。
自己的成败,他可以一力承担。但她,那个像小太阳一样独自一人,从横店那片泥泞的土壤里,倔强地生根发芽,一路追着他的光,追到这座巨大而陌生的城市的女孩。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他第十七次,拿起手机,准备给华姐发信息问问情况的时候。
写字楼那扇旋转玻璃门里,终于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还是那件米白色的风衣,还是那个清爽的低马尾。
夏晚晴,出来了。
她没有像李红星预想的那样,或欣喜若狂,或垂头丧气。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头顶那片,被高楼大厦,切割得只剩下一小块的、灰蒙蒙的天空,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
李红星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完了!这是……没选上?
他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安慰她。是带她去吃一顿火锅,还是直接买张机票,陪她去迪士尼,疯玩一天?
就在他推开咖啡馆的门,准备冲过去的时候。
台阶上那个,一直沉默着的女孩忽然动了。
她缓缓地低下头。然后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耸动起来。
李红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地攥住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刚想开口安慰。
“呜……”
一声压抑的却又充满了,难以抑制的狂喜的呜咽声,从女孩的指缝里传了出来。
随即她猛地抬起头!
那张早已被巨大的晶莹的泪珠,给彻底打湿了的小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比地坛公园那天清晨的阳光,还要灿烂一百倍的巨大的笑容!
“我拿下了!!!”
她像一只,终于学会了飞翔的快乐小鹰,张开双臂向着他猛地扑了过来!
李红星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那个带着一丝室外的寒气和滚烫的泪水的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拥入了怀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女孩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声喊道,“导演说!导演说我演得好!他说,他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角色最宝贵的共情!他说我就是他要找的那个女三号!”
李红星,紧紧地抱着她。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这具瘦弱的身体里,所爆发出的那种,巨大的喜悦与骄傲。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她那,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凌乱的柔软的长发。
他的眼眶,也红了。
这一次不容易,虽然夏晚晴也演过一个所谓的女三号,但打个比方,抗日神剧里面的女三号和红楼梦里面的女三号那是一个层次吗?
华姐这次介绍的剧组,在拍之前已经是预定了播放平台了的,100%能上星播放,导演和剧组要求非常高,如果不是有华姐的人情在,夏晚晴根本连面试的资格都不可能拿得到。
……
那天晚上,他们没有去任何一家高档的餐厅。
夏晚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宣布:“今天我请客!咱们回家吃火锅!”
两人像一对最普通的小情侣,手牵着手去逛了楼下那家,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大型超市。
夏晚晴推着购物车,像一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快乐小鸟,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窜来窜去。
“这个!这个肥牛卷看起来好新鲜!买两盒!”
“还有这个!蟹肉棒!我最喜欢吃了!”
“哇!你看这个虾滑!还是手打的!”
李红星就跟在她的身后,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将购物车一点一点地塞满。那感觉就是幸福。
回到那间,已经越来越有家的样子的公寓。
两人分工合作。
他负责洗菜切菜。她则负责调那碗,据她自己说是跟她妈妈学来的,独门秘制的火锅蘸料。
很快,客厅那张不大的餐桌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洗得干干净净的食材。中间那口小小的鸳鸯锅里,红油翻滚,菌汤鲜香,升腾起一阵阵,温暖的白色雾气。
“来!”夏晚晴将一双筷子塞到李红星手里,然后举起自己那杯,满满的可乐,“为了庆祝,我们夏晚晴小姐,正式成为一名,能在北京演上女三号的合格演员!干杯!”
“干杯!”
李红星也笑着,举起了杯。
两人就这么围着那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火锅,吃得不亦乐乎。
“我跟你说,”夏晚晴一边从滚烫的红油锅里捞出一片鲜嫩的肥牛,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天试镜的时候,我本来紧张得腿肚子都在抖!但我一想到你在楼下等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就想,我不能给你丢人啊!我得让他们看看,你李红星看上的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她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又带着一丝小女孩特有的骄傲。
李红星听着,心里又暖又软。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碗里那颗,煮了很久的鱼丸,夹到了她的碗里。
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当他们,终于心满意足地瘫在沙发上,摸着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时。
窗外,北京的夜,已经深了。
夏晚晴,忽然转过头。
她看着,那个正靠在沙发上,一脸惬意的男人。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的认真。
“李红星,”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喜欢你。”
李红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女孩那双在客厅温暖的灯光下,亮得像是有星星,在里面燃烧的眼睛。
他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那,因为吃火锅而沾上了一点油星的脸颊,捧在了自己的手心里。
“我也喜欢你。”他的声音很轻,却比他演过的任何一句台词,都更加的坚定。
然后他低下头。
在那片柔软温暖的,带着一丝火锅底料麻辣味的唇上。
轻轻地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华姐。
李红星,有些无奈地松开了女孩。
他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喂,华姐。”
“晚晴试镜的结果,我听说了。”电话那头,传来华姐,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恭喜她。也恭喜你。”
“谢谢华姐。”
“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掺和了。”华姐的语气,重新变得专业起来,“说正事。《疯狂的保安》,剧本最终版出来了。宁导说让你明天上午十点,去他工作室开剧本围读会。”
“好。”
挂了电话,李红星看着身边那个,早已羞得快要把自己埋进沙发缝里的女孩。
他笑了。
他伸出手,将她重新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听到了吗?”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从今天起,我们俩都要为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并肩作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