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楼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墙壁的缝隙挤入,在铺着兽皮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烟熏、草药干枯以及某种类似檀木的沉郁香气,混合成一种令人心神不自觉肃穆起来的气味。
守山族的族长,是一位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邃皱纹的老者,被称为岩图公。他穿着一件浆洗得发白的靛蓝色土布长衫,盘膝坐在一个巨大的蒲团上,身形干瘦,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油光发亮的木患子念珠,目光平静地落在刚刚被引入楼内的丁逍遥和罗青衣身上(萧断岳和云梦谣则留在住处由林闻枢照料)。
岩刚头人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用方言向族长汇报着情况。
丁逍遥能感觉到,这位看似行将就木的老者身上,散发着一种与这片古老山林融为一体的沉静而强大的气场。他胸口的灰白痕迹在此地异常安宁,甚至传递出一丝微弱的、如同游子归家般的孺慕之情。
岩图公听完岩刚的汇报,沉默了片刻,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丁逍遥,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外来的年轻人,你们追寻‘茶祖’,所为何事?”他的普通话比岩刚流利许多,带着一种古朴的韵味。
丁逍遥微微躬身,以示对长者和此地主人的尊敬,然后将罗青衣身中奇毒、与“茶祖”线索相关联,以及他们一路追寻至此的经过,择要陈述了一遍,态度不卑不亢。
“奇毒……‘茶祖’……”岩图公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有追忆,有敬畏,也有一丝深深的忧虑。他没有直接回答丁逍遥的问题,反而问道:“你手中的罗盘,还有这位姑娘(他看向罗青衣)能辨识古老药性,甚至触及‘瘴母’之秘……你们,并非寻常的探宝客或学者。你们……来自哪个传承?”
丁逍遥心中微动,知道这是对方在试探他们的根脚。他略一沉吟,坦然道:“晚辈等人并无固定师承,只是因缘际会,卷入了一些古老谜团之中,为求自保与救人,不得不追寻线索。若论及渊源,或与一些散落民间的方技之术有关。”他并未提及摸金之事,也未细说灰白痕迹,只模糊带过。
岩图公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他转而说道:“‘茶祖’,并非指某一株具体的茶树,而是我守山一族世代守护的一个古老的契约,一个关于这片山林生命本源的秘密。”
他抬起干枯的手指,指向竹楼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用某种矿物颜料绘制在兽皮上的古老地图。地图中心,正是被标记为“瘴疠谷”的区域,其形状竟隐隐像一个蜷缩的婴儿!而在“婴儿”的肚脐位置,标注着一个奇特的、如同茶树与根系纠缠的符号。
“生命本源?”罗青衣虚弱地开口,医者的敏感让她捕捉到了关键词。
岩图公点了点头,眼神变得悠远:“很久很久以前,先祖们发现,这‘瘴疠谷’深处,蕴藏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它能催生万物,也能孕育剧毒。谷中有些植物,能活死人肉白骨,而有些,则能顷刻间夺人性命。更诡异的是,那里似乎存在着一种……活着的意识,我们称之为‘瘴母’,它无形无相,却能操控瘴气,迷惑心智,守护着谷中最核心的秘密。”
“而‘茶祖’,据古老的训示记载,是唯一能与‘瘴母’沟通,并平衡那种力量的存在。它并非神只,更像是一种……规则的化身,或者是一把钥匙。”岩图公的声音低沉下来,“先祖立下契约,世代守护此秘,不令外传,亦不轻易踏入核心之地,以免打破平衡,引来灾祸。”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丁逍遥和罗青衣:“你们所说的奇毒,若真与‘茶祖’有关,那必然是触及了那种本源力量,绝非寻常药石可解。而你们……”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以及那些带着火器、伤了阿普的外来人,你们的到来,已经搅动了这里的平静。‘瘴母’最近的活动越发频繁诡异,阿普的失踪恐怕只是开始。”
竹楼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岩图公手中念珠摩擦的细微声响。古老的地图、生命的本源、活着的瘴气、规则的化身……这些信息远超丁逍遥之前的想象,将“茶祖婴瘤宫”的谜团推向了一个更加深邃和匪夷所思的层面。
“族长,”丁逍遥打破沉默,目光坚定,“我们此行,只为救人,无意破坏契约或夺取什么。若贵族能指点迷津,助我们找到化解奇毒之法,我们感激不尽,并愿承诺,绝不泄露此间秘密,取得所需后立刻离开。”
岩图公凝视着丁逍遥,似乎在判断他话语中的真诚。许久,他缓缓叹了口气:“并非老夫不愿相助。而是通往‘茶祖’之秘的道路,早已被先祖封禁,且危机重重,不仅有‘瘴母’盘踞,更有守护契约的古老机关和毒物。即便是我守山族人,没有阿普的避瘴药和指引,也不敢轻易深入。”
他话锋一转:“况且,阿普如今下落不明,避瘴药的完整配方只有他知晓。没有避瘴药,你们连‘瘴疠谷’的外围都难以穿过,更别说抵达核心了。”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没有避瘴药,没有指引,前路如同被浓雾封锁。
就在这时,竹楼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声。岩刚脸色一变,快步走到窗边查看。只见几个年轻族人慌慌张地跑来,用方言急促地喊着什么。
岩刚听罢,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转身对岩图公急声道:“族长!不好了!寨子西面的药圃被人破坏了!培育的好几株关键的避瘴草药被偷走了!看守药圃的阿雅说她看到几个黑影,动作很快,不像本地人!”
丁逍遥和罗青衣心中同时一凛!
是那批携带武器、袭击了阿普茶寮的外来者!他们竟然摸到了寨子附近,还偷走了配制避瘴药的关键草药!
古训的迷雾尚未散开,现实的危机已骤然逼近!失去了避瘴药的希望,他们该如何进入“瘴疠谷”?而那些抢先一步、目的不明的外来者,他们的目标,难道也是那“茶祖”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