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如同涟漪般扩散,将祭坛周围的尘土枯叶尽数掀起,又缓缓落下,给这片刚经历过魂灵之战的土地蒙上了一层灰败。九根暗红石柱的光芒稳定下来,如同九位疲惫的巨人,默默守护着修复的封印。碑林间那令人窒息的煞气已然消散,只留下万年风雨侵蚀后的苍凉与死寂。
丁逍遥躺在冰冷的祭坛岩石上,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脸色比地上的苔藓还要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唯有那只鬼手,覆盖着一层黯淡的暗金光泽,证明着他方才经历了何等惊心动魄的壮举。
“逍遥!”萧断岳第一个从爆炸的冲击中挣扎爬起,不顾自己满身伤痕,踉跄着扑到丁逍遥身边,颤抖着手指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丝若有若无的气息,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低吼道:“还有气!老道!快!”
玄尘子和鬼师也迅速围拢过来。玄尘子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个贴身珍藏的小玉瓶,倒出仅有的三颗龙眼大小、色泽朱红的丹药。他撬开丁逍遥的牙关,将其中两颗小心翼翼喂了进去,另一颗捏碎,混合着自身所剩无几的法力,化作一股温润气流,渡入丁逍遥心脉。
“护心丹,吊住他一口元气。”玄尘子声音沙哑,脸色因法力过度消耗而显得灰败,“但他神魂损耗太巨,又受战魂意志冲击,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靠他自己的造化了。”
鬼师蹲下身,干枯的手指轻轻拂过丁逍遥鬼手上那黯淡的暗金光泽,死水般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探究,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以自身为引,承万千战魂之怨,导其归位……此等壮举,闻所未闻。这只手……已非凡俗之物。”
岩嘎头人在猎人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着昏迷的丁逍遥,又看了看恢复平静却满目疮痍的碑林,脸上充满了愧疚与感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丁逍遥和祭坛重重磕了三个头,用苗语嘶哑地念诵着感激与祈福的话语。
幸存的猎人们也纷纷跪下,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丁逍遥的由衷敬意。
“此地不宜久留。”玄尘子看了看天色,虽然煞气已平,但此地阴气依旧极重,对伤者尤为不利,“需尽快带他回寨子静养。”
萧断岳小心翼翼地将丁逍遥背起,他那宽阔的背脊此刻成了最安稳的依靠。一行人相互搀扶着,带着沉重与悲怆,缓缓走出这片沉寂了无数岁月,今日又经历了一场魂灵之战的古碑林。
返回寨子的路,比来时似乎顺畅了许多。弥漫在山林间的瘴气淡薄了不少,那种令人心悸的窥视感也消失了。偶尔能看到一两只山雀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为这片死寂的土地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机。
寨子里的景象却让众人心头再次一沉。昨夜激战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破损的寨门,倒塌的栅栏,地上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味和烧焦气息。幸存下来的寨民们脸上依旧带着惊恐,看到头人和鬼师归来,尤其是被背回来的、昏迷不醒的丁逍遥,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着,眼神中充满了期盼与不安。
岩嘎头人强撑着伤势,简要说明了情况,告知大家祸患已除,重点强调了丁逍遥的牺牲与功劳。寨民们看向丁逍遥的目光,顿时充满了感激,一些老人甚至开始低声祈祷。
将丁逍遥安置在头人吊脚楼里最安静整洁的房间后,玄尘子和鬼师开始全力为他诊治调理。萧断岳则像一尊门神,守在外面,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然而,就在这看似一切尘埃落定,寨子逐渐恢复秩序的午后,一个负责清理寨外战场的年轻猎人,连滚带爬地冲了回来,脸上毫无血色,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黑色的、非布非皮的碎片。
“头人!鬼师!不好了!我们在寨子东边的林子里,发现了这个!”年轻猎人声音颤抖,将那块碎片递上。
那碎片约莫巴掌大小,触手冰凉柔韧,边缘参差不齐,像是从什么更大的物件上撕裂下来的。碎片表面,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干涸血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其诡异、扭曲的符号,那符号透着一股与碑林战魂煞气截然不同的、充满亵渎与混乱意味的气息!
鬼师接过碎片,只看了一眼,那死水般的眼中便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他干枯的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蚀文’!”鬼师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恐惧,“是那些域外魔物的印记!它们……它们果然还在!昨晚那只爪子不是意外!”
玄尘子闻言,也是脸色剧变,快步上前仔细查看那符号,掐指推算,脸色愈发难看:“不错!此物气息阴邪混乱,绝非此界之物!昨晚那阴影利爪,并非被战魂吸引而来,它是早有预谋,潜伏在侧,伺机破坏封印!”
萧断岳听不懂什么“蚀文”、“域外魔物”,但他看玄尘子和鬼师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大条了。“什么意思?还有别的鬼东西?”
鬼师死死攥着那块黑色碎片,看向床上昏迷的丁逍遥,又看了看窗外看似恢复平静的群山,声音沉重得如同山岳:
“意思是,我们平息了战魂之怒,只是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真正的威胁,那些隐藏在暗处、觊觎此界,甚至可能与‘幽阙’有关的‘东西’……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它们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碑林。这片土地之下,隐藏的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一股比昨夜面对万千战魂时更加深沉、更加未知的寒意,悄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祸患,并未结束。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