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风,裹挟着粗粝的沙尘,吹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我们一行人蜷缩在一处背风的残破土墙后,听着外面风声呜咽,如同万千冤魂在哭嚎。
距离圣山那场惊天动地的崩塌,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们几乎是九死一生才从那片绝地逃出来,个个带伤,狼狈不堪。丁逍遥虽然破开了归墟封印,但身体显然也受到了巨大的损耗,脸色始终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偶尔会盯着他那只有些异常的右手出神。那只手,如今皮肤下似乎总有一股暗流在隐隐流动,说不清是凶是吉。
他带出来的那块黑色龟甲,成了我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线索。
龟甲不过巴掌大小,色泽暗沉,触手却温润如玉,上面布满了天然生成又仿佛暗合某种规律的奇异纹路。这些天,我们轮流研究,玄尘子和陆知简更是几乎不眠不休。
“逍遥哥,你这趟‘地府’走得值啊,”金万贯搓着手,凑在篝火边,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丁逍遥贴身收藏龟甲的位置,“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凡品。要是能摸清来历,找到出处,那价值……”
萧断岳抱着他那柄几乎从不离身的工兵铲,闭目养神,闻言只是鼻腔里哼出一股粗气,显然对金万贯的“生意经”不屑一顾。
云梦谣安静地擦拭着她的银饰,罗青衣则在小心地整理着她那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的可能是救命的良药,也可能是瞬间夺人性命的奇毒。
我,林闻枢,则习惯性地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土墙,捕捉着风沙之外一切不寻常的声响。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任何一点异常动静,都可能意味着致命的危险。
“有结果了。”陆知简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他和玄尘子围着一盏防风马灯,灯光映着他们疲惫却亢奋的脸。地上铺着一张临时绘制的地形草图,那块黑色龟甲被小心地放在草图中央。
玄尘子拂尘轻摆,指着龟甲上一处极其隐晦、需要特定光线角度才能看清的刻痕:“此物确系古之‘镇龙甲’无疑。材质非金非玉,似骨似石,乃上古以秘法炼制,用以定鼎地脉,安抚龙气。你们看这纹路,暗合星宿运转,地气流转,奥妙无穷。”
陆知简推了推眼镜,接口道,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更重要的是,我和天师反复推演,结合丁兄描述的、在封印下接触龟甲时看到的那些破碎信息流……我们基本可以确定,这类镇龙甲,并非单独存在。古籍有云‘九曜镇魔’,很可能指的是一个由九块镇龙甲构成的庞大风水大阵,分别镇守九处关键的地脉节点!”
九块!我们所有人精神都是一震。一块镇龙甲就差点引发出圣山那般恐怖的异象,九块齐聚的“九曜镇魔”局,那该是何等惊人的手笔?布下此局的上古先民,又是为了镇压什么?
“我们手上这块,根据其气韵和纹路指向,很可能对应‘九曜’中的‘隐曜’之一,罗睺。”玄尘子指尖虚点龟甲,“而罗睺之星,在风水堪舆中,常主杀伐、兵燹、地脉变动。这块甲出土于圣山那等绝地,又沾染归墟死气,其镇守之地,必是极凶极险之处,且与兵戈之事脱不开干系。”
丁逍遥缓缓睁开眼,声音还有些虚弱,但眼神已然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也就是说,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找到这块‘罗睺’镇龙甲原本应该镇守的地脉节点?”
“没错。”陆知简重重点头,将马灯挪近草图,“结合丁兄带回的信息碎片,以及我和天师对历代山川地理变迁的考证,我们圈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河套地区,阴山以南,黄河‘几’字弯附近。那里在北宋时期,是中原与北方游牧民族反复争夺的战略要冲,兵家必争之地,地下不知埋藏了多少古战场。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压低声音:“那里曾短暂归属于北宋名将狄青的防区。而狄青,除了是名将,据一些野史杂闻记载,他似乎还精通一些……异术,尤其可能与地脉有关。”
狄青?那个面戴铜具,征战四方,被传为武曲星下凡的狄青?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如果这块“罗睺”镇龙甲真的与狄青有关,那它所镇守的,恐怕就不只是一处简单的地脉节点了。联想到圣山之下那恐怖的“蚀”之力量,以及丁逍遥看到的、关于外来力量污染地脉的景象,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浮上心头——莫非这“九曜镇魔”大阵,镇压的就是那种名为“蚀”的鬼东西?而其中一处节点,可能出了问题,甚至……已经被“蚀”所侵染?
“我们必须去。”丁逍遥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不仅仅是为了寻找龙脉病变的真相,更是为了弄清楚这‘蚀’究竟是什么,以及……我们手上这块镇龙甲,为何会流落到圣山,又为何会被归墟封印。我有预感,这一切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可能关乎的,远不止一城一地的安危。”
没有人反对。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早已被绑在了同一根绳上,探寻这些古老秘辛,不仅是为了求知,更是为了……活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一边养精蓄锐,一边由陆知简和玄尘子主导,结合那块罗睺镇龙甲的气机感应,以及大量的古籍地图比对,试图进一步缩小范围。
最终,目标锁定在了阴山脚下,一处名为“野狼峪”的荒僻山谷。地方志上对此地记载寥寥,只提及其地势险恶,多有狼群出没,古时曾是一处小型军寨旧址,后来不知何故废弃,久而久之,连当地牧民都鲜少靠近。
“气机牵引至此最为明显,”玄尘子站在一块高地上,遥望野狼峪方向,眉头紧锁,“然此地煞气内敛,隐而不发,似有军阵肃杀之意沉淀于地脉之中,绝非善地。”
萧断岳掂了掂手里的工兵铲,咧嘴一笑:“管它龙潭虎穴,闯一闯就知道了。正好,我这把老骨头好久没活动了。”
金万贯则已经开始计算此行的“收益风险比”,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希望能从这北宋秘藏里摸出几件值钱的“硬货”,弥补一下圣山之行的“亏空”。
准备妥当后,我们趁着天色未明,悄然向野狼峪进发。
越是靠近山谷,空气中的氛围就越是压抑。两侧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如同俯视的巨兽。植被稀疏,只有些耐旱的荆棘和枯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偶尔能听到几声凄厉的狼嚎从山谷深处传来,更添几分荒凉与诡异。
我凝神倾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风声和狼嚎,似乎还有一种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金铁交鸣之声?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又或者,只是错觉?
丁逍遥走在最前面,他的右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那块贴身的镇龙甲,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温热。
“大家小心,”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山谷的入口,那里被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着,“我感觉……我们到了。”
山谷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阴冷的风从里面倒灌出来,带着一股土腥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地脉秘藏》的序幕,就在这片不详的寂静中,缓缓拉开。而我们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野狼峪之下,等待我们的,恐怕将是比圣山更加凶险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