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隐在廊柱后,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袖角,方才那两人的对话像淬了冰的细针,一字字扎进耳中。
看来梦公子也是他们入京的原因之一,冲着国公府来的。
她正欲悄然后撤,院西南角的月洞门后却忽然飘来一缕极轻的女声。
那声音细若蚊蚋,偏又裹着几分压不住的急切,像受惊的蝶翼般颤着:“姑娘,那灰布短打的汉子……跟丢了。”
说话的是个年轻丫鬟,话音刚落便怯怯地低了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怎会跟丢?”女子的声线陡然冷了几分,尾音像被磨利的银簪,带着不易察觉的锐利,“先前不是拍着胸脯说盯得紧?如今连个人都看不住,倒叫人看了笑话!”
丫鬟身子一缩,忙压低了声量解释:“他进了巷尾那处爬满青苔的小院,看着不起眼,却像个死胡同。我们的人在墙外守了近一个时辰,连风都没漏进去半点,始终不见他出来。后来实在没法,冒险翻墙进去查探,院里空荡荡的,只有晒着的几件旧衣在风里晃,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弟兄们扒开墙角的砖缝看了,疑心那院子底下藏着密室,能直通别处的暗巷。”
沉默在阴影里凝滞了片刻,只有夜虫的鸣叫声断断续续。
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添了几分化不开的凝重:“看来我们一踏入京城,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她顿了顿,指尖似在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暖玉,话锋一转,“对了,血煞盟那边的人安置妥当了吗?可还安稳?”
“还算安稳。”丫鬟的声音松快了些,带着几分底气回话,“安置他们的院子虽在城郊,偏僻又简陋,墙皮都掉了大半,住人是差了点,但他们那群人,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刀光剑影里都能睡安稳,这点苦压根不算什么。更何况咱们每日好酒好肉招待着,连伤药都是最好的,没半点亏待。”
“哼!安稳最好。”女子的冷哼声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玉饰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他们盟主当年在漠北被人追杀,是主子派了死士救他性命,这份人情,可不是几坛酒就能还清的。如今正是还债的时候,这次的事若是办砸了——”
话音顿在半空,夜风卷着院角的落叶打了个旋,将未尽的话语咽进黑暗里。
可那未尽的寒意却像藤蔓般蔓延开来,缠得人胸口发紧,连隐在暗处的怀清都能觉出几分压迫——不必说出口也知道,“办不好”的后果,绝不会轻。
丫鬟的呼吸明显顿了顿,忙躬了躬身应道:“姑娘放心,他们都憋着劲想报答主子,一个个眼睛亮得很,断不敢出岔子。”
女子没再说话,只有衣料摩擦的轻响传来,似在月光下踱步思索,鞋尖偶尔踢到碎石子,发出细微的声响。
过了片刻,她才再度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其他人呢?第二批人还没消息?”
“第二批的弟兄还在城外绕路,想避开城门的盘查。”丫鬟连忙回话,“他们带了些东西,怕直接进城被搜出来,正想办法找熟路的人带路,从偏门进来。”
“让他们小心行事。”女子的声音里添了几分警示,“最近京里查得紧,尤其是国公府周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别为了贪快露了马脚。”
“知道了,姑娘。”丫鬟恭声应下,身影很快隐入了月洞门后的阴影里。
怀清关了大屏幕,周身微光一闪,下一秒便从那处暗院的阴影里消失,再睁眼时已回到国公府后院。
血煞盟入京是为报盟主当年的救命之恩,这点已明了,可那语气冷厉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她口中那位能差遣血煞盟、还与国公府为敌的“主子”,又藏在暗处谋划着什么?
她沉眉思索片刻,忽觉眼前一亮——江湖事素来该问江湖人,府中最熟稔江湖脉络、又能托付机密的,非齐禹莫属。
她不再迟疑,周身泛起一层淡不可见的光晕,下一秒便踏入空间。
眼前的大屏幕上,正清晰映着城墙之上的景象:齐禹一身青衫立在城垛边,手中握着舆图,正与身旁的怀谨低声交谈,城楼下的人流车马尽收眼底,显然是在巡视防务。
怀清抬手在屏幕上轻点,一道无声的讯息便传向齐禹。
城墙上,齐禹正指着舆图上的布防点,忽觉耳边传来怀清的声音。
正迟疑如何跟怀谨开口,怀谨见他神色凝重,知晓定是要紧事,便开口道:“你若有要事去处理,这边有我盯着便是。”
齐禹快步走下城墙,寻了处僻静地,转瞬,怀清便将他拉进空间。
“何事如此紧急?”
怀清直奔主题,语气带着难掩的急切:“你可听说,血煞盟盟主几年前在漠北遭人追杀,最终是被谁救下的?”
齐禹顿了顿,显然没料到怀清会突然问起此事,他回想了一番:“血煞盟盟主漠北遇袭之事,当年在江湖上只传了个大概,说他被仇家围堵在黑石峡,九死一生。至于救他的人……”
他顿了顿,眉头拧起,似在回忆零碎的线索:“我曾听一位退隐的江湖耆老提过,救他的并非江湖门派,而是一群黑衣人,出手狠辣却极有章法,不像是寻常的江湖势力。更奇怪的是,那些人救了盟主后便凭空消失,连姓名都没留,只留话说日后有事相求,希望血煞盟鼎力相助。”
怀清握着眼底掠过一丝惊色:“照你这么说,当年那些黑衣人,根本不是恰巧路过,倒像是早知道血煞盟盟主会在黑石峡遇袭,刻意去救他的?”
这话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出其中的寒意——若真是刻意为之,那背后之人的谋划,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齐禹指尖在桌面轻轻划动,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语气凝重如铁:“江湖中人行事,要么为利,要么为义。血煞盟在江湖上势力盘根错节,麾下高手如云,更掌着几条重要的商道和密线,是块谁都想拉拢的硬骨头。”
他抬眼看向怀清,目光锐利如刀:“用一次‘救命之恩’,换整个血煞盟日后的鼎力相助,让这群悍不畏死的江湖人,成为自己手里最锋利的刀。这笔生意,对图谋大事的人来说,太值了。”
怀清缓缓点头,心头的疑云渐渐被一层更深的忧虑笼罩。
她想起暗院里那女子不容置疑的语气,想起血煞盟众人“憋着劲报恩”的模样,忽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简单的人情往来,分明是一场早已布好的棋局,而血煞盟,从被救的那一刻起,就成了棋子。
“可他们费这么大劲拉拢血煞盟,到底是有什么图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