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崖底那场无疾而终的感情,已过去数年。王汝贞经历了一些变故,心境愈发沉稳,他游历四方,行医济世,同时也暗中协助一些志同道合之士,铲除一些为祸地方的毒瘤。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一个权势熏天的达官贵人——户部侍郎赵永德。此人表面清廉,实则贪腐成性,勾结地方,草菅人命,但行事极为谨慎狡猾,罪证难寻。王汝贞凭借高超的医术和易容术,化名潜入赵府,成为了一名低等仆役,暗中搜集证据。
夜探书房是极其危险的一步。王汝贞凭借敏捷的身手和事先准备的迷香,放倒了书房外的两名守卫,悄无声息地潜入。就在他于黑暗中摸索,试图打开密室机关时,一股凌厉的掌风自身后袭来!
王汝贞心中一惊,侧身闪避,与来人在黑暗中飞快地过了几招。对方招式狠辣,内力阴柔,竟是个难得的高手。眼看动静就要引来更多人,王汝贞心下焦急,正欲拼命,对方却突然撤掌后退,低喝一声:“跟我来!”
那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沙哑与清越?
王汝贞惊疑不定,但情势危急,只得跟上。那人引着他,熟门熟路地避开巡逻守卫,来到府中一处极为僻静的废弃小院。
月光下,那人转过身,扯下了脸上的面纱。
王汝贞呼吸一窒。 司夜! 竟然是她!
她比几年前更加成熟,眉宇间的桀骜被一种深沉的锐利所取代,穿着赵府高等护卫的服饰,身姿挺拔如昔,只是眼神复杂难明,正静静地看着他。
“司夜……你怎么会在这里?”王汝贞压下心中的翻腾,低声问道。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与她重逢。
司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王汝贞,你潜入赵府意欲何为?你可知一旦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王汝贞看着她,心中挣扎。按理说,他不该再信任这个当年不告而别、如今身份不明的女子。但不知为何,心底深处那份旧日的熟悉感,以及她方才并未揭发自己的举动,让他选择了坦诚。
“赵永德罪大恶极,我来,是为搜集他的罪证。”王汝贞沉声道,“司夜,你既在此处,当知此人并非善类。”
司夜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我知道。但赵永德树大根深,爪牙遍布,防备森严,凭你一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非我一人。”王汝贞见她似乎有同情之意,心中戒备稍减,低声道,“我们还有几位志同道合的伙伴,在内外策应。只是赵永德太过狡猾,核心罪证极难入手。”
他看着司夜,眼中带着一丝期望:“司夜,你若尚存侠义之心,可否助我一臂之力?我们需要一个能在赵永德近前行动的人。”
司夜与他对视良久,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最终,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点了点头:“好。我帮你。但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你将你们的计划和人员,详细告知于我,我或可寻得良机。”
王汝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感激。他终究还是信了她,将己方潜伏的人员、联络方式以及下一步准备在赵永德寿宴当晚动手的计划,和盘托出。他以为,这是重逢后信任的建立,是并肩作战的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司夜果然提供了些许“帮助”,透露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赵府动态,让王汝贞等人更加确信她的立场。然而,在计划行动的前夕,司夜突然找到王汝贞,神色凝重地告诉他,赵永德似乎有所察觉,加强了核心区域的守卫,并找了个借口,将王汝贞调离了原本的岗位,派往城外一处别庄“取一件重要物件”。
王汝贞虽觉蹊跷,但出于对司夜的信任,还是依言前往。然而,当他赶到别庄,却发现所谓“重要物件”子虚乌有。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他!他立刻连夜赶回赵府附近。
还未靠近,他就看到了冲天的火光和震天的喊杀声!赵府方向,已然大乱!
他心急如焚,正欲冒险靠近查探,一个身影从暗处闪出,拉住了他,正是司夜!
“别去!已经晚了!”司夜的声音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残酷。
“怎么回事?!其他人呢?!”王汝贞抓住她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司夜看着他焦灼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冰冷地说道:“我把他们都卖了。用你们的计划和人员,换取了赵永德的信任。”
王汝贞如遭雷击,猛地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你……你说什么?!司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司夜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也冷得惊人,“我不仅知道,而且是我亲自带人,将他们一一围捕、格杀。现在,赵永德应该已经认为,潜在的威胁被彻底清除了。”
“为什么?!!”王汝贞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目瞬间赤红,所有的信任在顷刻间崩塌,化为滔天的怒火和蚀骨的恨意,“司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都是心怀正义的志士!你……”
“因为赵永德是我的仇人!”司夜猛地打断他,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血海深仇!你们搜集的那些罪证,根本不足以扳倒他!只会打草惊蛇!只有取得他绝对的信任,进入他最核心的圈子,才能找到真正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证据!才能为我司家满门七十三口报仇雪恨!!”
她喘着气,眼神灼灼地盯着王汝贞:“你们的命,你们的计划,就是我的投名状!现在,他信我了!”
王汝贞呆呆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混合着痛苦、疯狂与决绝的光芒。他理解了她的动机,却无法接受这冷血的手段!那些同伴的音容笑貌在他眼前闪过,他们信任他,而他却因为信任了司夜,将他们送入了死地!
“啊——!!”极致的愤怒与悔恨冲垮了理智。王汝贞猛地拔出腰间从不轻易使用的软剑,剑光在月色下如同一道冰冷的寒泉,直刺司夜!
司夜没有躲闪。 “噗嗤——” 剑刃精准地刺入了她的肩胛下方,避开了要害,但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暗色的护卫服。
她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却反而对着王汝贞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近乎惨烈的笑容:“这一剑……很好。现在,快走!赵永德的人很快就会循迹搜到这里来!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王汝贞握着剑柄的手在剧烈颤抖。他看着司夜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看着她因疼痛而微微蜷缩的身体,再想到那些惨死的同伴……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猛地抽出长剑,带出一蓬血花。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司夜,也对着这残酷的夜晚,嘶哑地低吼道: “司夜!今日之事,我王汝贞永世不忘!此生此世,我绝不会原谅你!绝不!”
说完,他最后看了她一眼,将那染血的长剑在她衣襟上擦净,转身投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带着满腔的悲愤与誓言,开始了他的逃亡。
司夜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用手紧紧按住不断流血的伤口,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疼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这样……他就安全了……也,彻底恨透我了吧……”她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很快,赵府的追兵赶到,看到受伤的司夜和地上的血迹,对她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她与潜入的逆贼头目搏杀,虽被其刺伤,但成功将其惊走。
王汝贞成功逃走返回师门养伤,内心全是对那些信任他的友人的愧疚以及对司夜的恨意。只是当他养好伤准备找赵永德复仇时。就有人传来消息,赵永德被锦衣卫查出通敌卖国,被朝廷斩首抄家了。
江湖传闻只听说那名查出此案的是名女子,并拒绝了以女子身份入朝为官的旨意后便杳无音信了。
王汝贞知道那人应该就是司夜,也明白了司夜确实没有对他撒谎,但他并不会忘记那些义士,也不会原谅司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