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要参事处内,时间仿佛被高度凝练的魂力与高速运转的神思所扭曲。
自那五箱卷宗的“信息迷阵”被暴力破解,到“赵胥”、“周远”这两个关键人名浮出水面,期间虽不过短短一两个时辰,但其间的斗智斗勇、心力交瘁,却远超常人想象。
空气依旧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
孙毅伏案疾书,指尖因长时间高速梳理文书流程而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密的魂汗,甚至在下意识休息的片刻,手指仍在空中无意识地虚划着流程符号,这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肌肉记忆;
秦昭周身的数据光幕虽已收敛,但双目之中仍残留着高强度解析魂力频谱后的疲惫血丝,魂识隐隐传来过载后的刺疼,即便闭上眼,眼皮下仍有细微的数据流光影在残留闪动;
崔小玉虽面色依旧清冷,但连续引动法则印记、进行高精度法理辨析,也让她眸中的神光略显黯淡,放下玉笔时,指尖能感受到一种与冰冷法则长时间共鸣后的微弱麻木感;
即便是隐于阴影中的阿罗,其气息也比平日更加缥缈不定,显然暗中的情报追踪与反制耗费了她极大的心力。
陆鸣坐于主案之后,面前悬浮的光幕上信息流转,勾勒出以赵胥、周远为核心的初步关系网与后续调查方向。
他的脊梁依旧挺直,但眉宇间凝聚的沉重与眼底深处那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透露出他作为中枢所承受的巨大压力。
他的魂火,因持续的高强度推演、决策与对抗无形的阻力,而显得有些焦灼不稳,更深处是一种信息过载后的“思维滞涩感”,仿佛脑海中有太多紧绷的线头在同时拉扯,亟待梳理。
就在这弦将绷至极致的时刻,一股极其轻柔、温润的气息,如同初春融雪的第一缕暖风,悄无声息地拂入了参事处紧绷的氛围之中。
没有脚步声,没有通报。
偏殿与主殿相连的侧门珠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挑起,姜灵儿的身影悄然出现。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药殿服饰,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木质托盘,其上放着四只青玉碗,碗中盛着清澈见底、却散发着淡淡氤氲白汽的汤药,一股宁神静心、滋养魂源的清雅药香随之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殿内那令人窒息的焦灼与陈墨气息。
她未发一言,眸光温柔而关切地扫过殿内四人。
她先是缓步走到孙毅案前,将一碗汤药轻轻放下,顺手将他案头几份被翻得有些散乱的卷宗轻轻拢齐。
孙毅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丝疲惫而感激的笑容,低声道了句“多谢姜药师”,便捧起玉碗,小口啜饮起来。
温热的药液入喉,一股清凉安定的力量瞬间抚平了他魂识的躁动,指尖的颤抖与无意识的虚划也缓缓平息。
接着,她走到秦昭身旁,小心地将第二碗药放在一个不会干扰其身前残余数据光幕的位置。
秦昭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微微颔首致意,沉默地接过碗,一饮而尽。
那过度消耗的魂识,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被温和的药力缓缓浸润,刺痛感与眼前的残留光影迅速消退。
第三碗,她端至崔小玉案角,并未立刻放下,而是静立片刻,待崔小玉笔下勾完一个律法条款的注解,才悄然将药碗推近。
崔小玉从律典中抬起眼帘,看到是姜灵儿,清冷的眸光微微柔和了一丝,轻声道:“有劳。”
她放下玉笔,端起来细细品尝,感受着药力对消耗的心神与那丝法则共鸣后的麻木进行滋养。
最后,姜灵儿端着托盘,走到了陆鸣的主案前。
她将最后一碗“静魂安神汤”轻轻放在陆鸣面前,眸光落在他微蹙的眉心和略显焦灼的魂火气息上,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疼。
“陆大哥,”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却清晰地传入陆鸣耳中,“魂火需养,勿使燃尽。歇息片刻吧。”
陆鸣从繁重而滞涩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抬眼看到是她,以及那碗散发着纯净滋养气息的汤药,紧绷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松弛了一瞬。
他深深吸了一口那清雅的药香,感到一股久违的宁静感拂过魂髓。
“灵儿,多谢。”他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端起玉碗。
汤药温度恰到好处,入口清润,微带甘甜,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迅速化开,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滋润着他几近干涸的魂源,抚平那因过度思虑和对抗压力而产生的焦灼与滞涩。
他那有些摇曳不稳的魂火,渐渐变得平稳而凝实。
姜灵儿看着他饮下药汤后眉宇稍舒,自己紧抿的唇角才随之微微放松。
她并未立刻离开,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无意间扫过陆鸣案上一面尚未熄灭的光幕,其上正显示着秦昭之前捕获的那缕异常魂力波动图谱,那属于“蚀魂草”的、阴冷晦涩的微观频谱特征。
她的目光在那诡异的波纹上停留了片刻,秀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困惑。
“这魂力……”她轻声自语,声音几不可闻,“阴寒入髓,却……却仿佛并非纯粹的死寂,内里竟藏着一丝极诡异的‘生机’?像是…某种活物寄生侵蚀后的残留?感觉好生熟悉,似乎在哪卷记载奇毒的古籍里感受过类似的气息……”
她的声音很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专业直觉下的思索,并非确切的线索。
但这细微的、带着疑惑的喃喃自语,却让刚刚饮下汤药、心神稍宁的陆鸣心中猛地一动。
他看向姜灵儿:“灵儿,你方才说什么?活物寄生?古籍气息?”
姜灵儿回过神来,轻轻摇头,露出一丝歉然的微笑:“只是胡乱联想罢了,那古籍年代久远,气息缥缈,我也记不真切了。许是感觉错了,陆大哥不必放在心上。”她深知此事重大,不敢以模糊的直觉干扰他的判断。
陆鸣点了点头,没有追问,但姜灵儿这无意间的一句话,却像一颗极细微的种子,悄然落入了他的心田。
活物寄生?诡异的生机?这与已知“蚀魂草”纯粹阴毒蚀魂的特性似乎有所不同……这或许是一条从未想过的、指向某种更诡异存在的探查方向?
他将其默默记下,暂不声张。
此时,孙毅、秦昭、崔小玉皆已饮尽汤药,殿内原本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已然缓和下来。
虽然挑战依旧严峻,但四人疲惫的神色消退了不少,魂光也重新变得稳定而凝练。
姜灵儿见众人气色稍复,便默默收起空碗,对陆鸣微一颔首,柔声道:“诸位劳神,务必保重。若有需要,灵儿再调制些安神的丹药送来。”
说罢,她便如来时一般,悄然转身,轻挑珠帘,身影消失在偏殿方向。
她来得安静,去得也安静,仿佛只是不经意间路过,送来一份恰到好处的关怀。
但殿内残留的那份宁神清雅的药香,以及四人明显好转的精神状态,却昭示着她此次到来的重要性。
她不仅以温柔化解了团队的疲惫,更在无意间,凭借其药殿弟子的专业直觉,为那条看似陷入僵局的“蚀魂草”线索,提供了一个极其微弱、却可能通向全新未知方向的光点。
参事处内,紧张的气氛并未消失,却少了几分焦灼,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