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清晨的街头,浑身发冷。
不是风吹的,是心里发寒。
他望着西边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嗅到那股混杂着化学品和绝望的气味。
安平巷——那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此刻却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胸口。
“会死很多人……”
这个念头像刺一样扎进他脑子里,挥之不去。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早餐摊。
吴叔在后面喊了什么,他根本没听清。
必须做点什么。
可他一个送外卖的,能做什么?
直接冲去安平巷大喊“要泄漏了快跑”?
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抓起来。
报警?
他连个像样的证据都没有,难道要说“我用水字符文感知到地下水有问题”?
陈默一路冲回他那间不到十平米的出租屋,反手锁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冷静,必须冷静。
他想起梁老那天在图书馆说的话:
“解决问题要顺着‘势’去找关键点,轻轻一推,比蛮干有用多了。”
关键点……关键点在哪里?
陈默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旧书上——那是他上次搬家没舍得扔的,其中还有几本职场写作和沟通技巧。
以前在腾龙科技,他最烦写那些冠冕堂皇的报告和邮件,现在却突然觉得,也许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派上用场。
他打开那台嗡嗡作响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的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
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道从何写起。
怎么写才能让人相信?
他闭上眼睛,努力回忆梁老说话的那种平和又笃定的语气,那种让人不自觉就想信服的感觉。
然后,他开始打字:
【致有关部门:】
敲下这四个字,他又猛地按退格键删掉——太正式了,反而像恶作剧。
重新来过:
【安平巷居民区地下可能存在化学品泄漏风险,建议立即排查。】
太简单了,没人会当回事。
陈默深吸一口气,将“知”字符文缓缓运转——不是用来感知外界,而是用来梳理自己的思路。那些碎片信息在他脑中快速组合、分析:
星耀化工的“例行检修”→可能是在掩盖违规操作;
地下水中的“腐蚀性”波动→可能是某种酸性或有机溶剂;
地陷发生的位置→恰好是地下管网的老旧区段;
近期连续降雨→加速了污染物扩散和土壤侵蚀……
一条清晰的逻辑链在他脑中形成。
他再次开始打字,这次语气平和却坚定:
【尊敬的负责同志:】
【笔者近日关注到安平巷地陷事故的报道,结合相关行业动态及地质条件,有以下专业疑虑供您参考:】
【1. 星耀化工近期进行所谓“例行检修”,但该厂区主要生产线路涉及强腐蚀性原料,此类检修通常有严格计划,不会在雨季仓促进行;】
【2. 安平巷片区地基主要为粘土层,对特定化学品极其敏感,一旦渗透易导致土壤结构破坏;】
【3. 据可靠信源,该区域地下水中已检测到异常化学物质波动,疑似烷烃类或卤代烃类污染物,这类物质不仅具有腐蚀性,还可能挥发出有毒气体。】
陈默写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哪来的“可靠信源”?但如果不写,整个警告就缺乏说服力。
他咬咬牙,继续写道:
【笔者曾参与过类似环境评估项目,此类污染物一旦大量泄漏,可能在密闭空间(如地下室、下水道)积聚,达到爆炸极限或致人中毒,后果不堪设想。】
【建议立即派专业队伍携带气体检测仪对安平巷地下空间进行全面排查,重点检查星耀厂区至安平巷的地下水流向。必要时,应提前做好疏散准备。】
【一位关心城市安全的市民】
写完最后一句,陈默靠在椅背上,感觉比跟“幻狐”打了一架还累。
这封信半真半假,既用了他的真实感知,又编造了所谓的“专业背景”。
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引起重视,哪怕被当成疯子也无所谓。
现在的问题是,送给谁?
街道办?他们可能只会当这是恶作剧。
环保局?层层转办不知道要多久。
警方?
没有确凿证据可能不会立案。
陈默的视线落在桌角那张皱巴巴的名片上——那是上次发布会后,他无意中捡到的,上面印着“都市晚报记者 林雪”。
还有老赵警官……虽然只见过几次,但那位老警察的眼神让陈默觉得,他或许会认真对待这种“直觉”。
就他们了。
陈默找出两张最普通的信纸,用左手歪歪扭扭地抄写了两份——这样既看不出笔迹,又显得真实。
他特意用了几个错别字,让信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正担忧的市民写的。
然后他戴上帽子和口罩,悄悄出门,找了两个距离很远的邮筒,分别投递出去。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中午了。
阳光刺眼,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如常。
陈默站在邮筒旁,突然觉得有些荒谬——他一个送外卖的,居然在试图阻止一场可能发生的灾难,用的还是这种最原始的方式。
一封匿名信,真的有用吗?
他想起“知”字符文反馈来的那种腐蚀性的波动,那种如同毒蛇般在地下蔓延的威胁……
“尽人事,听天命吧。”
他低声对自己说,转身汇入人流。
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邮筒被打开,那封写着“林雪记者 亲启”的信件,和其他几十封信一起被取走,扔进了邮袋。
而另一封寄往刑警队的信,则开始了它更漫长的旅程。
陈默不知道的是,在他投出信的半小时后,安平巷地下的一段老旧管道,终于承受不住化学品的持续腐蚀,裂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