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拐了多少个弯,穿过了多少条昏暗的小巷。
他只知道不能停,那股阴冷的精神锁定如同跗骨之蛆,虽因距离和环境变得模糊,却始终萦绕不散,提醒着他致命的威胁从未远离。
精神力几近枯竭,头痛欲裂,身体也到了极限。再跑下去,不用对方动手,他自己就会先垮掉。
怎么办?去哪里?
回出租屋?无疑是自投罗网。往人多的地方去?对方恐怕根本不在乎普通人,反而可能伤及无辜。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心。
难道刚看到一点不一样的世界,就要彻底交代在这里?
就在他意识都有些模糊,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柴,猛地亮起——
吴叔!刀疤脸!
对了!还有他们!
那些生活在城市缝隙里的市井朋友,他们是真实、鲜活、讲义气的人!
他们或许不懂高深的道文异能,但他们有着最朴素的江湖义气和底层生存的智慧!
“针”那些人目标明确,高高在上,大概率不会料到、也轻易不愿沾染这些盘根错节、鱼龙混杂的市井关系网!
这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缝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陈默咬紧牙关,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字符文残存的一丝本能指引,朝着记忆中吴叔煎饼摊所在的那片老城区玩命奔去。那片喧嚣、油腻、充满烟火气的地方,此刻代表着唯一的生机。
周围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喧闹的人声、食物油炸的香气传来。
吴叔的煎饼摊还在老地方,这个点已经没什么客人,吴叔正拿着抹布擦拭着台面,准备收摊。那慢悠悠的身影,在此刻陈默的眼中,无比可靠。
陈默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摊位附近的一个阴暗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抬起手,按照之前无意间和吴叔、刀疤脸闲聊时约定的、半开玩笑的求助暗号,用手指有节奏地、极其轻微地叩击了三下身旁的一个废弃铁皮桶。
他希望吴叔还记得,希望这微小的信号能被捕捉到。
声音很轻,但在相对安静的收摊时分却足够清晰。
吴叔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警惕地抬起头,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扫向声音来源。
当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角落里那个狼狈不堪、几乎虚脱的身影是陈默时,脸色顿时一变。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瞬间涌上的关切和立刻绷紧的严肃。
他没有大声呼喊,也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迅速放下抹布,看似随意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快步走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急道:小陈?!咋弄成这德行?被谁撵了?!语气又快又急,带着深深的关切和江湖经验带来的敏锐。
吴叔,帮……帮我……陈默声音嘶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他眼中强烈的求生欲和恳求已经说明了一切。
别吭声!跟我来!吴叔经验老到,一看这情形就知道绝不是小麻烦。
他一把架起陈默的胳膊,动作看似粗鲁,实则小心翼翼,像搀扶一个喝醉的朋友,用尽全力支撑着他,快速将他拖到摊位后面堆放杂物的小隔间里。
这里空间狭小,堆满了面粉袋、油桶、折叠桌椅和各种杂物,气味混杂。但对陈默来说,这狭小、杂乱、充满生活气息的空间,却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刚把陈默塞进去,巷口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刀疤脸嘴里叼着烟,骂骂咧咧地走来:老吴,刚才是不是有啥动静?我好像听见……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隔间里几乎瘫成烂泥的陈默和脸色凝重的吴叔。
刀疤脸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猛地扔掉烟头,用脚碾灭:操!真出事了?
他和陈默对视了一眼,陈默眼中褪去了平时偶尔的调侃,只剩下狼狈和紧迫,这让刀疤脸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和陈默之间有过节,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后来因为陈默无意间用字符文缓和过他和别人的冲突,同时他看陈默那种不像普通人的“淡定”,让他心里有点发怵又有点佩服,一种奇怪的江湖义气早已滋生。
少废话!快帮忙!吴叔低吼道,有厉害对头在追他!得把他藏严实了!
刀疤脸不再多问,脸上闪过一抹混不吝的狠色和兴奋:“妈的,敢在咱们地头撒野?藏哪儿?”
这种时候,他那种街头的彪悍和义气反而成了最直接的助力。
吴叔目光快速扫过杂乱的隔间,最终落在一个半人高、用来装鸡蛋的大竹筐上,里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和碎纸屑。这儿!快!把他弄进去!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陈默抬进竹筐,让他蜷缩在里面,然后用更多的干草和碎纸屑将他盖得严严实实。
不够!刀疤脸眼神一狠,那帮人要是玩邪的,普通躲藏没用!得用味儿盖住!他展现出了一种底层生存的惊人智慧。
他说着,迅速行动起来。先是抓起一把摊子上最呛人的五香粉和辣椒面,胡乱撒在干草缝隙和竹筐四周。
接着又冲到旁边的垃圾桶,忍着恶心捞出半筐腐烂的菜叶果皮,均匀地铺撒在竹筐周围,甚至撩了一些在筐盖上。
顿时,一股极其浓烈、复杂刺鼻的气味爆炸般弥漫开来,完美地掩盖了所有其他的气息。
这味道令人作呕,却让筐内意识模糊的陈默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快!你也滚进去!缩那个旮旯里去!吴叔对刀疤脸带来的一个一直跟在后面的小弟吼道。
那小弟虽然害怕,但更怕刀疤脸,连滚爬爬地缩进隔间最黑暗的角落,拉过一个破麻袋盖住自己。
吴叔和刀疤脸则迅速恢复正常,一个继续慢吞吞地擦桌子,一个蹲在门口重新点起烟,嘴里骂着天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他们眼角的余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巷口,微微绷紧的身体肌肉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就在他们刚刚布置好不到两分钟,一股无形的、冰冷的精神力扫描如同潮水般漫过这片区域!
陈默虽然在竹筐里意识模糊,但依旧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掠过,让他本能地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识海中黯淡的符文被动地微微闪烁,不再仅仅是降低存在感,而是仿佛引导着他的一切气息,彻底“融入”周遭的腐朽与杂乱,化作其中不起眼的一部分。
那股精神力扫描异常强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意味,在煎饼摊附近来回徘徊。
一次,两次……每一次扫过,都让吴叔和刀疤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他们表面依旧强装镇定。
扫描重点掠过了杂货隔间,似乎在那些刺鼻的气味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被这污秽的气息所干扰,甚至厌恶,最终还是移开了。
但没过多久,那股冰冷的精神力又猛地折返回来!这一次,似乎更加仔细,更加耐心,仿佛确定了目标就在这片区域,进行着地毯式的搜寻。
竹筐内的陈默,角落里发抖的小弟,以及外面强装镇定的吴叔和刀疤脸,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揪紧,冷汗悄无声息地滑落。
能躲过去吗?
这一次,他不再是独自面对,但心中的恐惧却更深了一层——
他害怕因为自己,而连累了这些在最危难时对他伸出援手的、平凡却仗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