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音呕出的那口鲜血,殷红刺目,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也狠狠砸在谢九安心头。他扶着她软倒的身体,感受着她气息的急剧萎靡,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比面对千军万马,比身陷绝境更甚。他宁愿此刻承受重创的是自己,十倍百倍亦可。
“清音!”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小心地将她揽在怀中,试图渡入自己精纯的灵力,却发现她的经脉如同被狂风暴雨肆虐过的花园,一片混乱,他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甚至隐隐有加重紊乱的趋势。
“别……别强行渡气……”林清音意识模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眉头因体内规则冲突的余波而痛苦地紧蹙着。强行引导相克诡物进行“冲突献祭”,反噬远超预期,不仅伤及精神,更动摇了她的修行根基。
苏曼吓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林清音苍白的脸和嘴角的血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位一直表现得沉稳坚强的当铺主人,也会倒下,也会如此脆弱。
墨渊的数据流围绕着林清音快速扫描,幽绿的光芒急促闪烁。“……主体生命体征下降,精神力严重透支,体内残留异种规则冲突余波,祖灵之力陷入沉寂进行自我保护……建议:立即停止一切活动,深度休眠疗伤。”
深度休眠?在眼下这个危机四伏的关头?
谢九安猛地抬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看向东南角那个由【炽火羽】与【寒潭鳞】献祭形成的、依旧在不稳定波动着的混沌节点。就是这东西,差点要了清音的命!然而,正如墨渊所侦测到的,外面对该节点的扫描确实变得混乱而低效,那冰冷的窥视在此处仿佛遇到了无法理解的盲区。
代价惨重,但并非毫无价值。
可这份价值,与清音的安危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带她去内室休息。”谢九安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横抱起轻得仿佛没有重量的林清音,就要往后堂走去。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嗡……嗡……
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整个当铺建筑本身在轻微震动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这声音并非来自某个特定的诡物,也并非墨渊数据流运行的声音,它更像是一种……沉睡巨兽被打扰后,发出的不满鼻息。
紧接着,在墨渊构建的能量模型上,异变发生了!
那些被林清音之前用各种方式加固过的规则节点——无论是单一诡物献祭的,属性共鸣加固的,甚至是刚刚那个冲突献祭形成的混沌节点——此刻,竟如同呼吸般,齐齐闪烁了一下!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种极其短暂却清晰的……同步!
这种同步并非人为引导,更像是当铺本身的规则体系,在受到足够多的“刺激”(各种献祭加固)和“创伤”(林清音的重创与规则冲突)后,产生的一种自发的、整体的……协调与共鸣!
“这是……?!”谢九安猛地停住脚步,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他虽不精于规则感应,但身为顶尖武者,对环境的任何变化都极其敏锐。他感觉到,脚下这座古老的建筑,仿佛“活”了过来。
苏曼也瞪大了眼睛,她那份特殊的感知在此刻被放大到了极致。她“感觉”到,那些原本各自为战、散发着不同“味道”的加固节点,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丝线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张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网”。而这张网的中央,或者说源头,正是……昏迷的林清音,以及她手中依旧紧握着的、代表掌舵人权限的祖灵之力残留。
“……当铺固有规则……正在主动介入。”墨渊的数据流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图案,仿佛在解读一种古老的语言,“……检测到底层平衡机制被激活。它在尝试……吸收、平复林清音体内残留的规则冲突,并……协调所有外部加固节点,形成初步的……联动防御体系!”
自主联动防御!
这意味着,他们之前看似孤立的一个个加固点,此刻在当铺自身规则的作用下,开始相互呼应,不再是被动承受攻击的孤岛,而是构成了一个雏形的、整体的防御阵势!
虽然这个阵势还极其粗糙、微弱,远未达到浑然一体的程度,但其意义非同小可!这代表渡厄当铺,这件本身就如同巨大活体诡物般的建筑,正在以其古老的本能,回应着危机,保护着它的掌舵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一点,当铺外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窥视,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内在的变化,骤然变得更加凝聚、更加具有针对性。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悍、集中的扫描力量,如同无形的攻城槌,猛地撞向当铺防御体系中,看起来似乎最薄弱的一环——一个尚未被加固,且位于几个已加固节点连接线交叉点上的规则薄弱点!
那是整个雏形防御网的“节点”所在!
一旦被击破,刚刚形成的微弱联动可能瞬间崩溃!
“不好!”墨渊发出尖锐警报。
谢九安瞳孔骤缩。他不能放下林清音,但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刚刚诞生的希望被扼杀!他浑身剑气勃发,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被攻击的节点,哪怕是用身体去硬扛!
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或许是感受到了外部致命的威胁,或许是林清音无意识散发的祖灵之力与当铺规则的共鸣达到了某个临界点——
哗啦啦……
柜台之上,那本一直静静悬浮的【诡物典册】,无风自动,书页疯狂翻动!最终,停留在了一页描绘着无数细密锁链交织图案的页面上。
一道虚幻的、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锁链虚影,自典册中激射而出,并非射向外界,而是瞬间没入了当铺的虚空之中,精准地缠绕在了那个正被猛烈攻击的规则薄弱点上!
嗡!
那处原本摇摇欲坠的节点,瞬间被一层致密繁复的符文锁链虚影覆盖、加固,虽然光芒黯淡,却异常坚韧地顶住了那波强悍的冲击!
【诡物典册】,这件记录万诡、本身也蕴含莫测威能的传承之物,在掌舵人危难、当铺受袭的关头,自行护主,调动了其记载的某种封印之力!
当铺在呼吸,典册在护主。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谢九安抱着林清音,僵立在原地,看着那自行浮现的符文锁链,看着模型中那些微微闪烁、遥相呼应的节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复杂。
他低头看向怀中昏迷不醒的人儿,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宁。仿佛这当铺的一切变化,都与她血脉深处的东西紧密相连。
危机并未解除,敌人的攻击只是暂缓。林清音重伤未愈,资源仍在消耗。
但,希望似乎以另一种方式,悄然萌发。这间古老的当铺,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具“生命”。
它不仅仅是一个场所,它本身就是他们对抗那无尽虚无的、最坚实的依仗。而现在,这依仗,正开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