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黑天鹅绒,沉甸甸地压在江海市的废弃码头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海风与铁锈混合的独特气味,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汽笛声,如同深海巨兽沉闷的呼吸,让这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显得愈发孤寂。
王牌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明显大了一号的黑色风衣,这是他从二手市场淘来的“特工标配”,但此刻穿在身上,却像偷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怎么看怎么滑稽。风衣的口袋里,揣着一根尚有余温的法棍面包,面包的硬度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安全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丝咸味,分不清是海风带来的,还是自己手心冒出的冷汗蹭上去的。
“妈的,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王牌压低了声音,对着衣领里藏着的微型麦克风抱怨道,“梁哥,你确定这能行吗?我怎么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还是演砸了的那种。”
几十公里外,一辆伪装成市政工程车的指挥车内,唐悠悠正通过无人机“天空之眼”传回的高清红外画面,饶有兴致地看着王牌那滑稽的模样,嘴角憋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别怕,王牌,”梁耀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带着一丝沉稳的笑意,“你演得越是拙劣,对方就越会相信。记住,一个真正企图出卖公司机密的工程师,必然是紧张、恐惧、漏洞百出的。你现在这个状态,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本色出演。”
“我这是真紧张,不是演的!”王牌欲哭无泪。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一面被疯狂敲击的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码头上堆积的废弃集装箱在夜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每一个阴影里似乎都藏着一双择人而噬的眼睛。
按照剧本,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被擎天科技收买、窃取了“盘古”操作系统核心机密的华星工程师。而他要等的,是姜觅云通过特殊渠道安排的、由她手下最顶尖的安保人员假扮的“华星内部接应者”。
整个计划的核心,就是“假”。
假的工程师,假的接头人,假的机密文件。一切都是演给藏在更深处的那双眼睛看的。
“目标出现。”唐悠悠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她轻轻推了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屏幕上的一个红点正在以匀速向王牌的位置靠近。
王牌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他看见一个同样穿着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从集装箱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脚步沉稳,目光锐利如刀。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王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鹰盯上的兔子。
“这……这也是姜总的人?”王牌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气场,说是刚从战场上下来我都信。”
“放松,按计划行事。”梁耀提醒道。
王牌深吸一口气,那股海腥味呛得他差点咳嗽出来。他强迫自己迈开步子,迎了上去。两人在距离三米远的地方站定,空气仿佛凝固了。
对方率先开口,声音沙哑低沉:“今天天气不错。”
王牌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暗号是什么来着?他记得梁耀跟他说过,一个非常弱智的暗号,为了凸显这次接头的业余和真实性。
“今天……哈哈哈天气?”王牌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他紧张地搓着手,眼睛不敢直视对方,余光瞥着脚下肮脏的木板。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鸭舌帽下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指挥车里,唐悠悠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用手捂住嘴。梁耀也是一脸哭笑不得,这个王牌,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他整出点新花样。
“东西呢?”对方显然不想在这种愚蠢的对话上浪费时间。
“哦哦,在这。”王牌如蒙大赦,连忙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那个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法棍面包。因为太紧张,他的手一滑,面包差点掉进脚下码头的缝隙里。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动作狼狈不堪,更像一个街头卖艺失败的杂耍演员。
他把面包递过去,对方一把接过,转身就要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那速度快到极致,仿佛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凝固的空气。王牌只感觉一阵狂风从耳边刮过,吹得他脸颊生疼。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那个假扮接头人的安保高手,一个体重超过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竟然被人一击撞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三米开外,手中的“文件”也脱手而出。
王牌彻底傻眼了,瞳孔因恐惧而急剧收缩。他看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作战服里、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睛的男人,如同幽灵般站在那里。他手里,正拿着那根法棍面包。
“信使……”指挥车里,唐悠悠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她通过数据库比对,立刻认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清道夫”组织里最顶尖的王牌特工之一,代号“信使”,以速度和效率着称,从未失手。
“‘它’上钩了。”梁耀的眼神却亮了起来,闪烁着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光芒。他死死盯着屏幕,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信使”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看王一牌眼。他拿到东西后,身体化作一道残影,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集装箱阴影深处。
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出现到消失,不超过五秒钟。
直到那名安保人员挣扎着爬起来,王牌才如梦初醒,他按照剧本,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然后连滚带爬地向着码头外逃去,那速度,比他百米冲刺的最好成绩还要快上三分。
与此同时,在距离码头一公里外的一栋废弃大楼楼顶,林天宇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脸上露出了狰狞而狂喜的笑容。
“梁耀啊梁耀,你做梦也想不到吧?你的核心机密,就这么轻易地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兴奋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并不知道是谁抢走了文件,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利用“清道夫”的力量,从华星的“叛徒”手里,截胡了这份足以毁灭奇点科技的机密。这种借刀杀人的感觉,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因为兴奋而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梁耀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的场景,看到了奇点科技这座商业大厦轰然倒塌的壮观景象。
他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却没有发现,在他头顶万米高空之上,无人机“天空之眼”的镜头,正像一只冷漠的上帝之眼,将他那扭曲的笑容,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而在城市的另一头,一处绝对安全的撤离点,“信使”揭开了包裹着法棍面包的报纸。当他看到那根金黄酥脆的面包时,饶是以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专业素养,额角的青筋也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一股被羞辱的怒火直冲天灵盖。他一把将面包掰成两段,正准备将其捏成粉末,手指却触及到一个坚硬的异物。
他动作一顿,从面包的空心处,捏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存储卡。
“信使”冰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原来如此,用这种方式进行伪装,倒也算巧妙。他将存储卡插入一个特制的读卡器中,连接到了他的加密终端上。
屏幕上,一份标题为《“盘古”系统底层架构致命漏洞及后门利用分析报告》的文件,清晰地呈现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存储卡被激活的瞬间,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量子信号,以一种超越当前地球所有技术理解范畴的方式,悄无声息地附着在了他的数据链上,开始了一场漫长而隐秘的追踪。
鱼,已经咬住了钩。而鱼线的那一头,通往着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