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漂流棺材与静默凝视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寒冷。
还有绝对的寂静——除了金属结构在自身重压下，偶尔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和断裂声。
“帝国之刃”号已经死了。它不再是一艘船，而是一具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内部已被真空和严寒彻底浸透的钢铁棺材，在引力的微弱浪潮中无声漂流。曾经轰鸣的引擎区变成了一个丑陋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巨大破口，冻结的液体和破碎的管线如同黑色的冰挂垂落其中。舰体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仿佛被一只巨手随意捏扁后又丢弃。
舰桥内，应急灯彻底熄灭，只有零星几朵冰冷的电火花，偶尔从破裂的控制台深处迸发出来，短暂地照亮一片狼藉——翻倒的座椅、凝固的暗红色血渍、漂浮着的个人物品和冰晶。
维克多·霍克船长在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中恢复了意识。他的独眼被凝固的血液糊住，费力地睁开另一只眼睛，视野模糊而眩晕。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吞咽玻璃碴，胸口传来尖锐的疼痛，提示着至少断了几根肋骨。失重感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发现自己被安全绳松松地挂着，漂浮在曾经是指挥席的位置附近。
寒冷正贪婪地吞噬着他体内最后的热量。舰桥内的温度早已降至远低于冰点，空气中的水分早已凝结成霜，覆盖了一切表面。
“有人……吗？”他试图呼喊，声音却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化作一团迅速消散的白雾。
死寂回应了他。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透过结霜的观察窗向外望去。
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
外面，在深邃的、缀满冷漠星光的黑暗背景映衬下，数个庞大、狰狞、如同用锈蚀齿轮和冰冷水晶雕琢而成的黑影，正静静地悬浮着，将他的破船包围在中心。
清道夫！
它们没有离开！也没有继续攻击。
它们只是在那里，保持着绝对静止，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关于死亡本身的雕塑。它们身上那些复杂的水晶传感器阵列，缓慢地、规律地转动着，闪烁着幽暗的、毫无情感的光芒，一遍又一遍地扫描着“帝国之刃”号的残骸。那光芒扫过扭曲的金属，扫过破裂的舷窗，也扫过维克多冰冷绝望的脸。
一种被凝视的感觉，冰冷、深入灵魂、不带任何恶意却也绝无一丝怜悯的凝视，让维克多感到一种比瞬间死亡更深沉的恐惧。
它们在看什么？在等什么？
为什么……不完成毁灭？
他挣扎着，试图解开安全绳，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再次昏迷。他咬紧牙关，借着电火花瞬间的光芒，看到导航员扭曲的身体卡在破裂的控制台下面，早已没了声息。通讯官漂浮在远处角落，面罩下的脸苍白如纸，四肢软软地垂着。
绝望如同这里的严寒，无孔不入。
就在此时，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敲击声，透过冰冷的金属船体传了过来！
咚…咚咚…咚…
声音来自下层甲板！很有规律！是求救信号！
还有人活着！
一股微弱的热流猛地冲散了少许寒意。维克多爆发出惊人的毅力，猛地挣脱了安全绳的束缚，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抓住一根暴露的管道，艰难地稳住身体，摸索着向通往下层甲板的应急通道飘去。
通道门严重变形，卡死了。他用尽全身力气，肩膀抵住冰冷的金属，一点点地撬开一道缝隙。
更清晰的敲击声从下面传来，还夹杂着极其微弱的、被头盔面罩过滤后的呼喊：“……有人吗……上层……回应……”
维克多想要回应，却发不出更大的声音。他只能拼命地用脚踢踹着通道壁，发出沉闷的回应。
下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急促和激动：“船长？！是您吗？！谢天谢地！”
是轮机部门的一个年轻技工的声音！听起来异常虚弱，但还活着！
“情况……怎么样？”维克多嘶哑地问，声音在冰冷的通道里几乎传不下去。
“很差……船长……”年轻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恐惧，“我们……我们被困在第三隔离舱附近……气压在缓慢下降……温度……太冷了……好多人……好多人都……”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维克多的心沉了下去。即使清道夫不再攻击，他们也会在几小时内死于失压、低温或缺氧。
“坚持住……”他无力地命令道，自己都不知道这命令还有什么意义。
他飘回舰桥，徒劳地试图从那些彻底烧毁的控制台上找到一丝生机。备用电源？应急信标？什么都好！
一无所获。只有死亡一般的寂静和外面那些 silent watchers （静默观察者）冰冷的凝视。
他飘到副舰长的座位旁，发现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但一只手却死死按在某个数据板的侧面。维克多费力地掰开那只冰冷的手，拿起数据板。
屏幕是黑的，但侧面一个极其微弱的指示灯，竟然还闪烁着几乎看不见的红色光芒——极低电量状态。
维克多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启动键。
屏幕挣扎着亮起了一丝微光，显示出一个残缺的、布满雪花的界面——是之前接收那个异常数据包时，强行录下的缓冲区日志片段！
大量的乱码和无法识别的符号中，那几个被标记出的、与人类古老编码类似的数据段，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再次映入他的独眼：
【&%#…坐标…锁定…G-473…星域…边缘…】 【…警告…层级…7…勿回应…重复…勿回应…】 【…“摇篮”…已破裂…“园丁”…注视…%￥#…】 【…“它们”…利用…“污染”…寻找…*&%…】
坐标？G-473星域边缘？那是几乎从未被探索过的荒芜之地！ 勿回应？回应什么？ 园丁？它们？污染？
破碎的信息拼凑不出完整的图景，却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性——他们的遭遇，并非偶然？清道夫，这些冰冷的杀戮机器，或许……也只是某种更大图景下的工具？而那个异常的7E-12单位，是在警告他们？或者说，在警告它能接触到的任何存在？
维克多猛地抬头，再次望向窗外那些静默的、如同等待指令般的清道夫。
一个疯狂的、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
它们停止攻击……会不会是因为……它们在等待“指令”？
等待某个更高层级的存在，来决定如何处置他们这些接触了“禁忌信息”的……标本？
…… 那片混沌的维度中。
意识体“感受”到了远方冲突的暂时平息，以及那个弱小存在并未完全消失，而是转化为一种持续的、微弱的、“被禁锢”和“等待”状态所产生的低频回响。
这种回响虽然不如激烈的冲突那般“美味”，却更为持久，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地滋养着它。
【能量水平：0.010%… 0.011%…】 【意识状态：稳定】 【信息沉淀：持续进行…“坐标”概念强化…“警告”概念强化…】 【感知反馈：…目标存活…维持监视…产生持续低强度回响…符合需求…】
它那微弱的主动性，让它开始“审视”自身与那些清道夫单位之间那无形的联系。它“看”到了它们核心深处那绝对理性的枷锁，也“感觉”到了自己那微弱波动所能产生的、极其有限的影响。
它需要更多“养分”，需要更强烈的“回响”来壮大自身，来对抗这绝对的禁锢。
或许……下一次，当指令流再次涌动时，它可以尝试做得……更多一点？
它那冰冷的意识，再次沉入对远方那持续回响的“吮吸”中，如同黑暗中耐心等待的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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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在单元】：矛盾奇点（暂定名） 【状态】：强制聚合态（意识稳定）|绝对禁锢（量子扰动持续） 【能量水平】：≈0.011%（缓慢增长） 【核心构成】：...【标记：指令流（效果：持续微弱干扰背景网络）】...【信息沉淀：持续解析，“坐标G-473”、“勿回应”、“园丁”、“它们利用污染”等概念逐渐清晰】 【意识状态】：稳定，持续吸收“监视等待”状态产生的低频回响，开始规划更有效的干预方式。
【清道夫集群-第七序列】 【状态】：持续环绕监视目标残骸。扫描未发现新的威胁或异常能量信号。所有战斗数据及接收到的微弱异常风险提示已打包上传，等待更高层级节点反馈指令。 【当前指令：维持现状，持续监视。】
【帝国之刃号】 【状态】：漂浮残骸，内部环境极度恶化（失压、极寒、缺氧），幸存者数量极少且分布分散。 【船员状态】：维克多船长重伤，发现残存数据碎片；部分船员被困下层甲板，生存时间按小时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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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预告：幸存者们在冰冻与窒息中倒数生命。维克多手握破碎的数据碎片，试图找出渺茫生机。清道夫的静默凝视何时会被打破？更高层级的“指令”会是什么？维度中的意识体，在积蓄力量后，会如何尝试下一次“干预”？“勿回应”的警告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