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阳光,经过一上午的积蓄,到了午后变得愈发炽烈慷慨,毫无保留地倾洒在楚颜家朝南的阳台上。这片被季晨熙命名为“绿色补给基地”的角落,此刻正上演着生命最饱满的盛宴。
番茄秧子被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腰,那些果子已从青涩转为饱满的深红,表皮光滑紧绷,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釉光,像一盏盏迷你灯笼。生菜舒展着肥嫩的叶片,簇拥在一起,绿得发亮。就连那几株草莓,也悄悄挂上了青白相间的小果。
季晨熙完成午休后的“文化学习”任务(描红一页汉字),像往常一样端着他的小水壶,去阳台进行“午后巡检”。当他拉开玻璃门,目光扫过那片红色时,脚步猛地顿住了,眼睛“唰”地一下亮得像夏夜的星子。
“妈妈!王奶奶!”他压抑着激动,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像发现了重大军情的小哨兵,“报告!‘番茄兵团’第一梯队已全部达到‘最佳成熟状态’!请求立即开展‘丰收庆典’!over!”
楚颜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一份“启航基金”的项目简报,闻声抬头,看到儿子因激动而涨红的小脸和闪闪发光的眼睛,不由得莞尔。她放下文件,笑着配合:“收到请求!批准执行‘丰收庆典’!需要后勤支援吗?”
“需要!”季晨熙大声回答,随即像个小指挥官般开始部署,“请妈妈准备‘战利品收纳篮’(小菜篮)和‘清洁装备’(湿毛巾)!请王奶奶准备‘凯旋品尝仪式’的食材!我负责主攻采摘!”
“是!保证完成任务!”楚颜和王奶奶异口同声,家里瞬间充满了欢快而忙碌的气氛。
季晨熙转身冲回自己房间,片刻后,他出来了,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绳子穿起来的、巴掌大的放大镜——那是他探索科学套装里的宝贝。他郑重其事地走到第一株番茄前,俯下身,几乎将鼻子凑到果实上,举起放大镜,像个小科学家一样,从左到右,仔细“检阅”着每一颗番茄的色泽、形状,甚至寻找有无“敌情”(虫眼)。
“编号01,色泽均匀,形态标准,无瑕疵,通过!”
“编号02,局部微有晒斑,但不影响整体品质,通过!”
……
他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鉴定稀世珍宝。楚颜拿着手机,悄悄记录下这可爱的一幕。
检阅完毕,季晨熙放下放大镜,深吸一口气,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托住一颗最大最红的番茄。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像是在采摘,更像是在捧起一件易碎的瓷器。他用指甲轻轻掐断果柄,将那颗沉甸甸、红艳艳的果实稳稳地摘了下来,仿佛完成了一个神圣的仪式,然后无比郑重地放入楚颜递过来的铺着软布的小篮子里。
一颗,两颗……他专注地进行着,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顾不上擦。阳光透过绿叶的缝隙,在他认真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楚颜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幅画面:生机勃勃的绿意,饱满喜悦的果实,和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充满成就感的孩子。这平凡阳台上的方寸之地,此刻却仿佛凝聚了整个夏天最美好的意义。
很快,小篮子里就装满了十来个红彤彤的番茄,像一篮红色的玛瑙,散发着阳光和泥土混合的清新香气。
“丰收庆典第一步,采摘仪式,圆满成功!”季晨熙抹了把汗,小脸洋溢着巨大的满足和骄傲。
接着,他亲自将番茄拿到水池边,像对待小宝宝一样,用细缓的水流轻轻冲洗,再用软布擦干水分。当红得发亮的番茄被摆放在白色的骨瓷盘里时,色彩对比鲜明,令人垂涎欲滴。
就在这时,季晨熙看着盘子里的番茄,黑葡萄似的眼珠转了转,突然冒出一个主意:“妈妈!我们可以给爸爸发个‘战报’吗?举办一个‘远程品尝仪式’!让爸爸也尝尝我们的胜利果实!”
楚颜的心像被羽毛轻轻拂过,软成一片。她立刻响应:“好主意!这个仪式太棒了!”
她调整好角度,拍下了儿子双手捧着那盘番茄的灿烂笑脸,背景是绿意盎然的阳台和剩下的果实。阳光勾勒出他纤细的睫毛和脸上细小的绒毛,笑容纯净而富有感染力。
照片发给了那个遥远的号码。附言是季晨熙一本正经地口述,楚颜笑着记录的:
**【最高战报!‘阳台战略基地’番茄兵团首批果实于今日午后成功采收!品相卓越,士气高昂!现举行‘远程同步品尝’仪式,诚邀爸爸共享此胜利时刻!滋味鉴定报告稍后呈送!over!】
信息发送出去,如同石子投入深潭,不知何时能听到回响。但季晨熙并不在意,仪式本身已经让他心满意足。他小心翼翼地将最大最漂亮的那颗番茄单独放在一个小碟子里,宣布:“这是‘功勋番茄’,要留给爸爸做‘样品’!”
晚餐时,王奶奶用新摘的番茄做了经典的糖拌番茄和番茄炒蛋。那番茄沙瓤丰富,酸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是市场上买不到的、充满阳光味道的鲜美。季晨熙吃得格外香甜,每吃一口,都眯起眼睛,仿佛在品味无上的珍馐,还不忘点评:“嗯!糖拌番茄,清凉解暑,适合夏季前线补给!番茄炒蛋,营养丰富,是恢复体力的佳品!我们的番茄,是特优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季晨熙洗完澡,香喷喷地钻进被窝。临睡前,他照例进行“每日汇报”,抱着铁皮盒子,对着爸爸的照片,小声而兴奋地描述了今天“丰收庆典”的全过程,最后保证道:“爸爸,我给你留了最红的那个!等你回来,它可能变成番茄干了,但味道一定还在!”
深夜,楚颜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季诚回复了,依然是他简洁到极致的风格:
【果实收到。色泽饱满。同庆。辛苦了。】
没有多余的感叹词,但“同庆”二字,已重若千钧。楚颜看着屏幕上那盘红艳艳的番茄和儿子灿烂的笑脸,又看了看身边熟睡的孩子和那颗被细心保存的“功勋番茄”,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这跨越山水的“远程品尝”,品尝的不仅仅是番茄的滋味,更是收获的喜悦、成长的欣慰,以及一家人虽相隔遥远却紧紧相连的心。这小小的阳台,不仅是植物的生长之地,更是爱、耐心与期盼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