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几天,白昼变得格外悠长。傍晚时分,夕阳恋恋不舍地沉入西山,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粉色,久久不肯褪去。直到晚上七点多,天色才完全暗下来,呈现出一种清澈的、天鹅绒般的深蓝色。天气晴好的夜晚,星星便开始一颗接一颗地探出头来,起初是几颗最亮的,如钻石般闪烁,随后,越来越多的星子悄无声息地浮现,最终汇成一条朦胧而壮丽的银河,横跨天际。
周五晚上,楚颜见夜空格外明朗,便对正在看书的季晨熙说:“晨熙,今晚星星很漂亮,要不要去阳台看看?”
季晨熙立刻放下书,兴奋地跟着妈妈来到阳台。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十分舒爽。他仰起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住了——深蓝色的夜幕上,繁星密布,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满钻石的丝绒盒子。城市的光污染让星空不如郊外璀璨,但那些最明亮的星辰依然清晰可见。
“妈妈,那颗真亮!”他指着东南方天空一颗异常耀眼的星星。
“那是木星,”楚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是太阳系里最大的行星。”
“那边几颗连起来像个小勺子!”季晨熙又有了新发现。
“对,那是北斗七星,”楚颜耐心地解释,“你看,勺口那两颗星延伸出去,就能找到北极星。北极星几乎永远在正北方,以前的人没有指南针,就靠它来辨认方向。”
“永远在正北方?”季晨熙好奇地重复着,努力在密密麻麻的星空中寻找着妈妈说的那颗不太起眼、却至关重要的星星。当他终于凭借勺口的方向找到那颗相对稳定、光芒坚定的北极星时,心里忽然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贴身戴着的“平安方向牌”。这块小木牌,指引的是地理上的南方,是爸爸所在的方向。而天上的北极星,指引的是北方。它们一南一北,却都是黑暗中不会改变的坐标。
“妈妈,”他转过头,眼睛在星空下显得格外明亮,“爸爸在那么远的地方,晚上也能看到这些星星吗?他也能看到北极星吗?”
“当然能,”楚颜肯定地点头,搂住儿子的肩膀,“只要天气好,没有遮挡,爸爸和我们看到的是同一片天空,同一片星空。北极星也在那里,为爸爸指引方向。”
这个认知让季晨熙感到一种奇异的安慰和连接。他和爸爸,虽然相隔千山万水,却共享着同一幅巨大的、永恒的星图。这些遥远的、沉默的星辰,成了他们之间无声的信使。爸爸看着星星想家的时候,是不是也知道,他和妈妈也在同一片星空下,看着同样的星星想念着他?
周六晚上,楚颜找出了一个手机星图App。她将手机对准天空,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对应区域的星座名称和星体信息。季晨熙兴奋极了,像个小探险家,举着手机在阳台上来回移动,辨认着“天鹰座”、“天鹅座”、“天琴座”,寻找着“牛郎星”和“织女星”。当他听到妈妈讲述牛郎织女被银河隔开、每年七夕才能鹊桥相会的故事时,他安静了下来,仰头望着那条横亘天际的、淡淡的光带,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
“妈妈,”他小声说,“牛郎和织女,一年才能见一次面,是不是……有点难过?”
楚颜摸摸他的头:“是啊,所以这个故事才让人感动。但你看,虽然隔着银河,他们的心是在一起的,而且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希望,相信每年都能相见。这就像……嗯,就像我们对爸爸的等待,虽然时间长,但我们的心紧紧连在一起,而且我们坚信,爸爸一定会平安回来。”
这个夜晚之后,季晨熙对星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让妈妈帮他打印了一张简单的北半球夏季星图,贴在书桌前的墙上。每天晚上临睡前,只要天气好,他都会跑到阳台,仰头看一会儿星星,尝试着在星图上找到对应的星座。他发现,星星的位置每天都会有一点点微小的移动,但大的格局和那些标志性的星座,是稳定不变的。这种“变化中的不变”,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周一的自然课上,张老师正好讲到了“宇宙与地球”,提到了行星、恒星和星座。季晨熙听得格外认真,下课还主动去问张老师关于北极星为什么能指北的问题。张老师耐心地给他讲解了地轴和北极星位置的关系,夸他是个爱思考的好孩子。
晚上写日记时,季晨熙在成长记录本上新的一页,画了一幅简单的星空图。他画了北斗七星,并用箭头指向北极星。在星图的南方,他画了一颗自己加上去的、闪着特殊光芒的星星,旁边写上“爸爸”。在星图下方,他画了一个站在阳台上的小人,仰望着星空。他在旁边工工整整地写道:
**【妈妈带我看星星,认识了北斗七星和北极星。】_
**【北极星永远在北方,为人们指路。】
**【爸爸在很远的地方,也能看到同样的星星。】
**【星星像天上的路标,告诉爸爸方向,也告诉我想念的方向。】
**【牛郎织女隔着银河,一年见一次。】
**【我们和爸爸隔着山河,但心在一起,星星帮我们看着对方。】
**【我的“平安方向牌”指地上南方,星星指天上北方。】
【天地很大,但有了方向,就知道爱的人在哪儿。】
通过夏夜的星空,季晨熙的等待获得了一种宇宙尺度的慰藉。他明白了,真正的连接,可以超越物理距离,存在于共享的凝视与心中的坐标里。那枚小小的木牌和遥远的北极星,共同构成了他内心不会迷失的导航系统。夜色温柔,星河璀璨,孩子对父爱的守望,在无垠的星空下,化作了永恒而坚定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