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十三年的春意渐浓,然而帝国四方涌动的暗流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各方势力的持续角力下,激荡起更为汹涌的波涛。潜藏的阴谋、利益的冲突、理念的交锋,在这个春天以更加清晰的轮廓显现出来。
北疆,李永芳派出的那名精锐夜不收,在历经数次考验后,终于获得了“云龙会”外围组织的进一步信任,被允许参与一次“重要物资”的护送任务。任务目标,是将一批伪装成皮货的兵甲和数箱书籍,运往更北方一个地图上未曾标注的隐秘山谷。
然而,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当夜不收所在的马队深入荒原百里,即将抵达目的地时,突然遭遇了早已埋伏在此的、身份不明的骑兵突袭!这些人并非罗刹人或建奴残部,而是装备混杂、战术狠辣的马贼,但其行动协调,目标明确,直指那批“重要物资”,显然是为灭口而来!
护送队伍猝不及防,瞬间陷入苦战。那名夜不收浴血奋战,身负数创,凭借过人身手和决死意志,才在混乱中杀出一条血路,抢得一匹快马,带着拼死夺回的一小部分物证:几封未及销毁的密信和一枚独特的箭簇,向着磐石堡方向亡命奔逃。身后,与他同行的“云龙会”外围成员和袭击者仍在惨烈厮杀。
消息传回磐石堡,朱由检震怒之余,更感事态严重。“云龙会”不仅组织严密,手段更是狠辣决绝,为了保密,连自己人都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他立刻派出最精锐的“铁血骑”接应小队,同时下令北疆全线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严查所有通往漠北的通道。那名夜不收用生命换回的物证,或许将成为撕开“云龙会”神秘面纱的关键。
龙安州,柳文耀的沟通与疏导策略,在四川那个邻州初见成效。在当地官府出面斡旋和龙安承诺的利益共享下,反对声浪暂时平息,仿龙安式的织造工坊得以继续建设。然而,此事引发的波澜却远远超出龙安一州之地。
江南传统纺织重镇的巨商们,再也无法坐视龙安的崛起。他们联合起来,一方面利用其在朝中的影响力,通过御史言官上奏,质疑龙安工坊“与民争利”、“扰乱市价”,甚至隐晦提及柳文耀作为外戚,如此大规模兴办实业“恐非国家之福”;另一方面,则在商业上开始联合压价,试图利用其庞大的资本和成熟的销售网络,挤压龙安布匹的市场空间。
更让柳文耀感到棘手的是,一些原本在龙安投资设厂或与龙安有贸易往来的商人,在江南同乡和巨大利益压力下,开始动摇,甚至有人暗中将龙安蒸汽机的部分非核心技术细节泄露了出去。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柳文耀面对这来自商业和政治的双重压力,神色凝重。他知道,这不再是简单的技术推广问题,而是新旧产业集团之间不可避免的利益冲突。他一边上书自辩,陈明龙安工业化对于增强国力、开辟税源、安置流民的巨大意义;一边调整龙安自身的产业策略,不再仅仅依赖布匹、铁器等大宗货物,而是利用技术优势,开始尝试生产更精密、附加值更高的器械零件、钟表仪器等,开辟新的“蓝海”,避免与江南传统产业进行正面、低水平的价格战。龙安的工业化道路,在内外压力下,被迫走向了更加注重技术壁垒和差异化竞争的方向。
东南福州,张献忠与荷兰人的谈判依旧僵持,但他派出的细作却传回了重要情报:荷兰人确实在秘密联络盘踞在对马岛、平户一带的倭寇残余,以及部分与幕府关系不睦的九州浪人,许诺重金和武器,策划在合适的时机,对大明沿海进行一场大规模的骚扰侵袭,以牵制大明水师力量,为其后续可能的军事行动或谈判攫取更多筹码创造条件。
“妈的,就知道这群红毛鬼没安好心!”张献忠勃然大怒,但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决定将计就计。
他秘密召见了俞咨皋和几名心腹将领,布置了一个反制计划。他命令水师主力做出松懈假象,暗中却调派精锐战舰埋伏于几处可能的登陆点。同时,他让细作向荷兰人传递假消息,夸大明朝内部因龙安之事引发的“政争”以及对海防的“疏忽”,引诱荷兰人及其雇佣的倭寇浪人提前发动袭击。
“等他们来了,就给老子往死里打!一个都别放跑!”张献忠眼中凶光毕露,“正好用这群杂碎的脑袋,给咱们的新炮开开荤!”他要借此机会,不仅粉碎荷兰人的阴谋,更要一举重创乃至歼灭这些常年为患沿海的倭寇浪人,永绝后患。海疆的平静之下,一张反包围的大网已然悄然张开。
日本长崎,孙传庭(融合范仲淹武魂)抛出的“经济诱饵”,开始显现效果。对幕府垄断贸易和沉重课税不满的萨摩、肥前等西南强藩,虽然表面上依旧遵从江户号令,但暗地里,通过其在长崎的商人代表,与大明使团的接触变得愈发频繁和深入。
一位萨摩藩的家老甚至秘密会见了孙传庭,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希望与大明建立直接、稳定贸易渠道的渴望,并暗示若能成功,萨摩甚至可以在其他方面“配合”大明。作为回报,他们希望大明能提供更多急需的生丝、药材以及——最关键的——冶炼精铁和火铳制造的技术。
而杨涟(融合于谦武魂)与幕府官员的交涉,虽然依旧艰难,但对方的态度似乎也出现了一丝微妙的松动。或许是因为西南强藩的异动让幕府感到了压力,或许是大明使团展示出的国力与坚持让他们不得不重新考量,幕府方面不再一口回绝,而是开始询问一些关于“扩大特许贸易”的具体细节,例如税收如何分成、商品种类如何界定等。
“裂痕已生,只待时机。”徐允贞(融合上官婉儿武魂)在接到杨涟和孙传庭的联名密奏后,做出判断。她建议使团,一方面继续与幕府周旋,稳住对方;另一方面,则加大对西南各藩的笼络力度,可以适当提供一些非核心的、较落后的技术资料作为“甜头”,进一步激发其欲望,扩大其与幕府之间的矛盾。东瀛这潭死水,终于被银钱和技术搅动了起来。
乾清宫内,朱常洛面对着桌案上几乎同时送达的四方急报与密奏:北疆夜不收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与警示;龙安遭遇江南商帮联合打压的求援;张献忠关于荷兰勾结倭寇的计划及反制方略;东瀛使团关于幕府态度松动及西南强藩积极靠拢的汇报。
每一件事都牵动着帝国的神经,都需要他做出决断。
“北疆‘云龙’,其心可诛,其势已成隐患。着朱由检、骆养性,不惜一切代价,深挖根治!授权北疆总督府,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龙安之困,乃产业革新必然之阻。着内阁议处,申明朝廷鼓励工商之策,弹压无端攻讦。江南商帮……传旨申饬,令其不得蓄意破坏,违者严惩!告诉柳文耀,放手去做,朝廷为其后盾。”
“海疆之策,张献忠所请,一概照准!此战务求全功,尽歼来犯之敌,扬威海上!”
“东瀛之事,依徐允贞所议行之。告诉杨涟、孙传庭,可许之以利,但核心技术不可轻授,需掌握分寸。”
他的旨意果断而强硬,展现出了维护新政、打击内外之敌的坚定决心。然而,在做出这一系列决策后,他感到一阵细微的眩晕,脑海中那卷“山河社稷图”似乎再次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一丝微弱却精纯的气息,仿佛从冥冥中被引动,汇入图中。他隐约感觉到,这与他刚才针对“云龙会”、江南保守势力、海上之敌等做出的强势决断有关,似乎每一次对国运产生正面影响的重大决策,都能引动这神秘系统的某种反馈。
但这感觉转瞬即逝,系统并未给出更明确的提示。朱常洛收敛心神,不再深究。当前最重要的,是应对好眼前的危机。他深知,自己的一系列决策,必将引起来自各方更激烈的反弹,泰昌十三年的这个春天,注定要在更加激烈的风雷激荡中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