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西山的碎石路，车灯切开的夜色里，总飘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影子 —— 路边的松树本是深绿，此刻却像裹了层灰雾，枝桠伸展的模样竟像无数只瘦骨嶙峋的手，往车窗上抓。风裹着松针的冷意钻进来时，还夹着细碎的声音，不是风声，是孩子的低语，“冷”“疼”“找妈妈”，细弱得像贴在耳边说，听得人后颈发僵。
“不对劲。” 我猛地踩下刹车，镇煞罗盘在掌心发烫，指针疯转了两圈，突然死死钉向斜前方 —— 那里本该是片荒草坡，此刻却浮着层淡黑的雾，雾里隐约能看到几个半透明的小身影，蹲在地上像是在捡什么。‘平安’在副驾低吼，红毛竖得笔直，鼻子贴在车窗上，对着那些影子狂嗅，喉咙里发出像哭又像警告的呜咽。
沈青梧摸出镇水文印，青铜印刚露出衣角，车外的雾就往后缩了缩，那些小身影也淡了些：“是散逸的童魂，被煞气缠在这儿了。前面肯定有玄阴会的符阵，把魂困在这儿当‘诱饵’，引煞气聚集。”
我们推开车门，刚踩上地面，就觉脚下发沉 —— 不是碎石硌脚，是有股冷意顺着鞋底往上爬，像有小手在攥脚踝。低头看时，荒草间的泥土里竟冒出细小的黑丝，缠在鞋帮上，仔细瞧，那些黑丝竟像是极细的头发，还在慢慢往裤管里钻。
“三阴锁路阵。” 沈青梧蹲下身，指尖碰了碰黑丝，黑丝立马缩成一团，在地面显出三枚铜钱的轮廓 —— 铜钱是暗绿色的，边缘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玄阴会用童魂的头发编阵，踩中一步，煞气就会顺着血脉往上爬，缠到心口就完了。”
她掏出三张黄符，指尖沾了点鸡冠血，在符纸上画镇邪咒时，符纸竟自己微微颤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黄符刚贴在铜钱上，“滋啦” 一声，铜钱冒出淡蓝的火，火里传来细碎的哭声，那些黑丝瞬间烧成灰，灰里飘出几缕极淡的荧光，是被解放的童魂，飘了飘，就往老君观的方向去了。
“它们在引我们去炼丹房。” 我攥紧文心尺，尺身泛着的金光比刚才亮了些，“里面的煞气肯定更重。”
老君观的山门早塌了，匾额上的 “老君观” 三个字被黑气裹着，漆皮剥落处竟能看到细小的指痕，像是被小孩抠过。进了院子，满地碎瓷片反射着月光，凑近看，每片瓷片上都印着个模糊的小孩脸，闭眼的、哭的，还有的在瓷片边缘画小圈，像在求救。沈青梧捡起一片，瓷片刚碰到镇水文印，就 “咔” 地裂了，里面钻出一缕黑气，凝成个指甲盖大的小孩影子，绕着印转了两圈，才慢慢散了。
炼丹房的门是虚掩的，门缝里飘出的煞气带着股甜腥，像放坏的糖。推开门的瞬间，最先扑来的不是冷意，是密密麻麻的低语，比路上的更清晰，“别碰炉子”“罐子里好挤”“他要吃我们”，从房梁上、墙角里、甚至炼煞炉的缝隙里钻出来。
炉是铁制的，却泛着青黑色，炉身上刻的纹路在暗处发着暗红的光，像一条条细血管。炉口飘着的煞气不是散的，竟凝成了十几条细小的手臂形状，往空中抓，抓不到东西，就慢慢垂下来，搭在炉沿上，像累极了的孩子。旁边三个青铜煞罐更邪门，罐身上印着的符纹会动，像在慢慢爬，罐口时不时冒出个小孩的头顶，又立马缩回去，伴随着细微的闷响，像被捂住了嘴。
“来了就别躲了。” 一个声音从炉后传来，不是人的声音，是沙哑的男声里裹着好几道童声，像有孩子在他喉咙里说话，“阴老连个魂都守不住，还得我来收拾烂摊子。”
炉后转出个人，黑袍上绣的青铜纹在暗处发亮，不是阴老那种半枚，是完整的圆形纹，纹路上爬着黑气，像活的。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更吓人，面具上刻的童魂图案会动，眼睛的位置是空的，往里冒着黑气，说话时，黑气就从空眼里飘出来，凝成小泡泡，泡泡里裹着小孩的哭声，破了就散在空气里。
“炼煞长老。” 沈青梧举起镇水文印，青铜印的金光刚亮，房梁上就滴下几滴黑液，落在地上，凝成小虫子似的东西，往我们脚边爬，“用童魂炼煞气，你就不怕它们反过来缠你？”
“缠我？” 他笑了，笑声里的童声更尖，“等我把它们炼进煞母里，连魂都剩不下，怎么缠？倒是你们，今天来送命，正好给我的炉子里添点‘文气’—— 张氏主脉的血，可是最好的引子。”
他抬手一挥，炉口的煞气手臂突然扑过来，每条手臂的指尖都沾着暗红的血点，像指甲盖被掀了。我立马举起文心尺，金光劈过去，煞气手臂被劈中的地方 “滋滋” 响，散成黑气，却没消失，反而在地上聚成更小的小孩影子，往我脚踝钻。
‘平安’扑过来，对着影子低吼，嘴里喷出的醒神雾是淡白色的，雾碰到影子，影子就发出 “疼” 的叫声，缩成一团。
“赵莽，备用煞罐在哪？” 我对着对讲机喊，同时扣动弩箭，朱砂弹往炼煞长老的面具飞去。他侧身躲开，弹丸打在炉身上，炸开一团朱砂雾，炉口的煞气手臂立马缩回去，炉里传来小孩的欢呼声，细弱却清晰。
“在地窖！” 对讲机里传来赵莽的声音，还夹着‘平安’的另一种叫声，不是低吼，是急促的吠叫，“我们在旧纱厂抓的活口说，罐子里有三缕童魂，炼煞长老要拿它们补阴老的缺！‘平安’好像看到什么了，对着地窖方向扒土！”
炼煞长老听见这话，面具后的黑气猛地一涌，转身就往房角走 —— 那里有块石板，边缘缝里渗着黑气，正是地窖入口。他刚要掀石板，沈青梧甩出一张黄符，符纸贴在他黑袍后心，“轰” 地燃起来，淡蓝色的火裹着他，火里传来小孩的笑声，像是在拍手。
“别想拿童魂！” 我冲过去，文心尺往石板上一压，尺身的金光顺着石板缝往下钻，地窖里传来 “咚” 的一声，像是煞罐倒了。炼煞长老急了，手里甩出黑鞭，鞭梢缠着银白子丝，丝上沾着黑气，直往我心口抽。我侧身躲开，丝擦着胳膊过，胳膊立马麻了，像被冰锥扎了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平安’的狂吠，比刚才更急，还夹着赵莽的喊叫声：“老张！我们到了！这地方的树影都在往炼丹房飘！”
炼煞长老脸色变了 —— 不是肉眼看到的变，是面具上的童魂图案突然乱了，像慌了神。他猛地往后退，从怀里掏出个陶罐，往地上一摔，罐子里涌出的煞气瞬间裹住他，煞气里凝出十几个小孩影子，往我们扑来，像是在挡路。“今天算你们赢了！” 他的声音从煞气里传出来，带着不甘，“等煞母现世，你们都得给这些童魂陪葬！”
煞气散的时候，他已经从后窗跳走了，窗外的树影里，能看到个黑影快速消失，树影又恢复了正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赶紧掀开石板，地窖里的景象让人心紧 —— 三个青铜煞罐倒在地上，其中一个开了口，里面飘出三缕带着荧光的童魂，像三个小小的光球，在窖里飘来飘去，看到我们，就往文心尺的方向靠，轻轻碰着尺身，像在撒娇。沈青梧掏出玉瓶，念起收魂咒，荧光慢慢飘进瓶里，瓶身泛起暖光，里面传来细微的 “谢谢” 声。
赵莽带着人冲进来，手里的俘虏脸色惨白，指着炉口说：“他、他每天都给炉子喂童魂气，说等凑够十二缕，就能把煞源封印撞开…… 刚才我看到炉子里有个小孩的手，在扒炉门……”
我看向炼煞炉，炉口的煞气已经散了些，能看到里面有个小小的手印，印在炉壁上，还带着点淡红，像刚按上去的。沈青梧摸了摸炉壁，指尖沾了点黑灰，灰里竟裹着根细小的头发，是小孩的。
“太阳快出来了。” 赵莽指着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可院子里的雾还没散，那些碎瓷片上的小孩脸还在，只是闭了眼，像睡着了，“这些童魂还能送回轮回吗？”
“能。” 沈青梧把玉瓶收进背包，镇水文印在手里发着暖光，“等破了煞源封印，我请观里的道长做场法事，让它们走得安心。”
我摸了摸镇煞罗盘，指针不再乱转，稳稳指向江底暗洞的方向，只是指针尖端的暗红里，多了点极淡的荧光，像有童魂附在上面，在指引方向。
‘平安’蹭了蹭我的裤腿，鼻子凑到玉瓶边，轻轻嗅了嗅，尾巴慢慢摇了起来，不再低吼，眼里的警惕少了些，多了点软意。
走出老君观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金色的光洒在废墟上，那些黑气慢慢散了，碎瓷片上的小孩脸也淡了，像被阳光融化了。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 江底暗洞还有更多煞气，炼煞长老没走远，玄主还在暗处盯着，更别说那些还没被救出来的童魂。
“走吧。” 我把文心尺别在腰上，玉瓶放在内兜，能感觉到里面的暖光贴着心口，“去江底暗洞，不能让炼煞长老再伤害任何一个孩子。”
越野车发动时，我回头看了眼老君观，阳光里，好像有几缕淡荧光从废墟里飘出来，跟着车走了一段，才慢慢往天上飘，像在跟我们道别。
‘平安’也回头看，对着空气轻吠了两声，像是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