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立三中的日子,对付文渊阁的残余势力,靠的从不是丙字库那种硬碰硬的法子。他们藏在课本油墨里、黑板粉笔灰里、孩子的笑靥里,像附在棉絮上的火星,看着不起眼,燎原时才显凶性。我得学的,是怎么用一根针,挑开棉絮,又不烧着里面的暖。
文渊阁的人最擅长在 “异常” 里抓把柄。他们曾在早读课上故意让王浩发作 —— 他后颈的子丝突然暴涨,像条银蛇往我脸上窜,若是我当场祭出铜钱,全班都会看见金光,到时候 “怪物” 的名声就坐实了。
那天我攥着书包带往桌底缩,膝盖撞到抽屉,里面的搪瓷杯(苏爷爷当年的酒盅)“哐当” 响了一声。这响动像道指令,王浩脖子上的银蛇突然僵住 —— 苏爷爷的酒盅里总留着半口灵脉泉的水,气能镇住子丝。趁他愣神的瞬间,我假装捡笔,用藏在袖口的锁魂针(磨尖的筑梦小学校徽边角)往他鞋跟划了一下,那里沾着子丝的灰,针尖一碰就冒白烟。
“你干什么?” 王浩跳起来,脸涨得通红。
“鞋带松了。” 我慢悠悠系着自己的鞋带,眼角瞥见他鞋跟的白烟正往课桌底钻 —— 那里藏着他用来养丝的墨水瓶。等他坐下时,墨水瓶已经裂了道缝,黑水流在地上,很快被值日生的拖把拖走,谁也没察觉。
后来我学会了把法器藏得更 “普通”:破邪液灌进矿泉水瓶,贴个 “柠檬水” 的标签;镇邪笔套上 hello Kitty 的笔帽;连镇魂碗都换成了不锈钢饭盒,里面装着掺了桃木屑的米饭 —— 中午打饭时,往被子丝缠过的同学碗里拨一勺,他们下午就不会犯困。
老头子说:“邪祟怕异常,更怕‘正常里的异常’。你把法器藏进书包,就像把刀藏进菜篮子,他们防不住。”
林小满被皮影煞缠上那天,文渊阁的人在图书馆阁楼设了局。他们用李明的皮影引她上钩,又在楼梯口布了 “字煞阵”—— 只要她念出 “文渊阁” 三个字,魂就会被吸进墙里。
我赶到时,她正对着墙上的涂鸦发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里,“文渊阁” 三个字正泛着银光。“这是李明哥画的。” 她伸手要摸,指尖离墙面只剩半寸。
“上周你借我的笔记,第三页是不是少了段?” 我突然喊,声音大得惊飞了阁楼的麻雀。
林小满愣了:“啊?”
“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那段,” 我边说边往她手里塞了块橡皮 —— 混着桃木粉的那块,“你说漏了‘择其善者而从之’,我找了半天。”
她低头擦着笔记,橡皮屑落在地上,正好盖住 “文渊阁” 三个字的银光。
等她反应过来抬头时,墙上的涂鸦已经变回了普通的粉笔字,连李明的影子都没了。“你……” 她看着我手里的饭盒,里面的米饭正冒着淡淡的金光,“你和那些人不一样。”
这才是破局的关键。文渊阁用孩子的 “念” 养丝,我就用孩子的 “信” 破丝。
陈小雨怕子丝,我就教她用铅笔在手腕画 “安” 字 —— 笔尖沾着我的血(三命盘的气能镇煞);赵磊的画被字煞缠上,我就带他去操场捡梧桐叶,说 “苏爷爷说过,带露水的叶子能擦掉画里的脏东西”,其实叶子背面涂了破邪液。
他们开始偷偷帮我:林小满会把被篡改的《论语》偷偷塞给我,让我用镇邪笔改回去;陈小雨发现王浩往饮水机里滴墨,会假装摔倒打翻水桶;连赵磊都学会了在画里藏桃木屑,说 “这样星星就不会变成眼睛了”。
原来最硬的盾,从不是法器,是孩子愿意把后背交给你的信任。
文渊阁的残余里,有个姓周的历史老师最棘手。
他不是被子丝缠的傀儡,是打心底信刘崇文那套 “以邪炼正” 的歪理,总在课上暗示 “文渊阁才是守护典籍的正道”,黑板上的 “阁” 字永远多一撇,像把刀指着天枢司。
他给我设的局最阴:期中考试的历史卷子里,所有 “文渊阁” 的词条后都藏着子丝符,只要答题时笔尖划过,符就会钻进脑子里,让人疯魔。
我答到那道题时,故意把 “文渊阁” 写成 “文渊合”,少了那 “一撇刀”。周老师阅卷时果然红了眼,把我叫到办公室:“张平安,你连典籍名都写错?”
“老师,” 我指着他教案上的《镇邪策》残页,那是他故意露出来的,“书上说‘正者,合天地气’,多一撇,就成‘邪’了。”
他的手抖了一下,教案里掉出张照片 —— 是年轻时的他和刘崇文,站在文渊阁藏书楼前,两人手里都捧着《论语》。
“刘先生说,《镇邪策》的最后一页藏着‘合’的法子。” 他的声音突然软了,“可我找了四十年,只找到这些子丝……”
那天我把老头子给的《镇邪策》真迹残页(苏爷爷藏在灶膛里的那半张)给他看,上面写着:“合者,非炼邪,是容异。” 他盯着那行字,突然捂着脸哭了,像个找不到答案的学生。
后来周老师主动交了所有子丝法器,辞职前在黑板上写了个完整的 “阁” 字,那撇不再像刀,像道桥。
老头子说:“文渊阁的人,骨子里还是爱书的。他们怕的不是死,是自己信了一辈子的理,其实是错的。” 所以对付他们,不用桃木剑,给他们看一页真迹,比什么都管用。
期末最后一天,我在图书馆阁楼烧那些被污染的旧书。火里飘着股淡淡的墨香,像极了丙字库那次。林小满他们凑在旁边,用树枝拨着火星,陈小雨突然说:“平安哥,你的锁魂褂又多了块补丁。”
我低头看,是用周老师交上来的《论语》封面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哪块都结实。铜钱在脖子上轻轻晃,“张、安、苏” 三个字的光透过布褂,映在火里,像三个老头在笑。
原来对付威胁的最好法子,从不是把对方碾碎。是让藏在暗处的火星,有机会变成暖人的火苗;让被执念困住的人,看见另一条路;让孩子知道,哪怕书里藏着鬼,书包里也能揣着光。
就像老头子教我的缝补术 —— 破洞不用补得严丝合缝,留道透气的缝,风才能吹走潮气,让衣裳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