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打在天枢司的木窗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像有人在窗外翻找旧纸。
分析室的台灯亮到后半夜,暖黄的光裹着满桌的样本瓶与旧卷宗,松烟墨的清苦混着雨水的湿冷,在空气里织成层淡淡的雾,把沈青梧手里的化验报告照得泛着软光。
我脱下雨湿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水滴顺着衣摆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怀里的桃木锁还带着点暗河的寒气,镇邪纹的凹槽里,那道淡红色的粘液痕迹已经干结,像道浅浅的血痂,摸上去有点糙。
“子丝样本里,除了地脉气和童魂残念,还检出了一种未知成分。” 沈青梧把显微镜推到我面前,镜片里的子丝断面泛着细碎的银光,“你看这结构,像裹了层极薄的膜,膜里藏着的物质,和井壁‘仙’字印的墨料成分有 70% 吻合 —— 这东西是被刻意培育出来的,和地脉、童魂都能勾连。”
我凑过去看,显微镜下的子丝断面像极了《地脉纪要》里画的 “邪丝共生图”,只是老头子标注的 “共生膜” 是淡灰色,而眼前的这层,是泛着银光的白。
林奶奶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手里捧着本从松筠书库调来的民国卷宗,纸页脆得稍碰就掉渣,她用指尖轻轻拂过页边的墨痕:“九锁在民国三十六年的记录里提过‘银膜邪丝’,说这东西‘食地脉则膜生,食童魂则膜亮’,当年他只在锁龙井的暗河底见过几根,没成想现在长成了母巢。”
“银膜?” 赵莽刚从锁龙井回来,雨衣上还滴着水,他把手里的证物袋放在桌上,里面装着个小小的长命锁,铜质的,已经生了绿锈,“在井栏东侧的青苔里找到的,上面刻着‘安’字,和你名字里的字一样 —— 应该是之前失踪孩童的,锁身上的纹路,你们看……”
我接过证物袋,对着台灯的光仔细看。
长命锁的侧面刻着一道模糊的纹路,线条扭曲,和母巢核心上的暗红纹路、井壁 “仙” 字印变身后的血纹,竟有几分相似,只是更浅,像没刻完的半成品。
桃木锁突然在怀里 “嗡” 地轻震,锁身的镇邪纹透出点淡金光,正好映在长命锁的纹路上 —— 两道纹路碰到光的瞬间,竟隐隐重合了些。
“是同一伙邪祟留下的。” 我把长命锁放回证物袋,心里沉了沉,“这孩子的魂魄残念,说不定还在暗河附近 —— 之前在通道里看到的暖黄光点,可能就有他的。”
沈青梧拿起证物袋,对着显微镜看了看锁身上的绿锈:“锈迹里掺了点子丝的银膜碎屑,这锁应该是被子丝缠过,才嵌进青苔里的 —— 邪祟故意把它留在井边,像是在留记号。”
林奶奶突然轻 “啊” 了一声,手里的民国卷宗翻到了新的一页,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张九锁蹲在锁龙井边,手里拿着个和桌上一模一样的铜质长命锁,锁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旁边用松烟墨写着行小字:“童魂寄锁,邪丝缠锁,锁为引,核为藏”。
“九锁当年也找到过这样的长命锁!” 林奶奶的声音带着点激动,指尖点在照片旁的批注上,“他写‘银膜邪丝以锁为引,聚童魂于核,核藏则丝生,核显则丝灭’—— 原来长命锁是邪祟聚童魂的引子!”
我凑过去看照片,张九锁手里的长命锁比桌上的新些,锁身上的 “安” 字刻得很深,旁边的纹路也更完整,像把母巢核心的纹路拓了上去。
桃木锁又开始轻震,这次震得更缓,像在呼应照片里的锁 —— 原来老头子当年就摸清了邪祟的路数,只是没来得及把所有线索串起来,就把长命锁和卷宗藏进了松筠书库。
“那核心就是‘核’,长命锁是‘引’,子丝是‘丝’。” 沈青梧把化验报告和照片叠在一起,“邪祟先用长命锁引童魂到锁龙井,再用子丝把童魂聚到核心里,最后靠地脉气养着核心 —— 这是个完整的‘养核’流程,比我们想的更复杂。”
赵莽靠在桌边,拿起玄阴会的残卷翻了翻:“残卷里写‘地脉引核,需借童魂气’,之前没懂‘核’是什么,现在看来,就是母巢里的那个暗红色东西 —— 只是残卷里没说怎么毁核,九锁的批注里提了吗?”
林奶奶又翻了几页民国卷宗,摇了摇头:“只写了‘核怕文心碑碎末与童魂正气’,没说具体怎么用 —— 他当年应该是用文心碑碎末暂时压了核,没彻底毁掉,所以现在核又醒了。”
“文心碑碎末……” 我摸了摸怀里的桃木锁,突然想起章一百零四里,老头子在便签上写 “锁龙井的镇砖里掺了文心碑碎末”,“镇砖里有文心碑碎末,之前我把桃木锁按在镇砖上,金光能压母巢,说不定是碎末的文气顺着锁传了过去 —— 要是能把更多碎末引到核心附近,说不定能暂时压住它。”
沈青梧突然站起身,走到文气检测仪旁,眉头又皱了起来:“你们看,检测仪的波纹又有变化了 —— 不是之前的剧烈跳动,是缓慢的起伏,像在呼吸,来源还是锁龙井方向。”
我们都凑过去看。屏幕上的青灰波纹不再是之前的尖锐峰值,而是变成了平缓的波浪线,频率和之前在暗河通道里感受到的地脉气流动频率,竟有几分相似。赵莽摸了摸下巴:“难道核心在吸收地脉气?雨夜里地脉气更浓,它在趁机养自己?”
“有可能。” 林奶奶把民国卷宗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张简易的地脉图,锁龙井的位置标着个红点,旁边用朱砂画了道线,连接到京城的地下水系,“九锁画的地脉图里,锁龙井是京城地下水系的‘脉眼’,要是核心在这里吸收地脉气,用不了多久,整个京城的水脉都会被污染 —— 到时候就不是子丝母巢的问题了,连居民喝的水都会带邪气。”
我抓起桌上的桃木锁,又拿起那个铜质长命锁的证物袋:“明天一早,我们再去锁龙井 —— 把镇砖里的文心碑碎末刮点下来,混着松烟墨和灵脉泉水,调成镇邪剂,往母巢核心的方向灌进去,试试能不能压它的吸收速度。这长命锁上有童魂残念,说不定能引着镇邪剂找到核心。”
沈青梧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样本瓶:“我今晚再优化下护魂剂,加进去点文心碑碎末的提取物,明天你下去的时候,能多撑会儿 —— 对了,刚才化验核心的粘液样本时,还发现了点奇怪的东西。”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玻片,放在显微镜下:“粘液里除了银膜成分,还有点极细的黑色颗粒,像是…… 烧过的纸灰?我查了成分,和松筠书库古籍的纸灰成分一致 —— 邪祟接触过古籍?”
我的心突然一动,想起之前打开的锡盒,里面的《地脉纪要》是用松筠书库的古籍残页包着的:“会不会是老头子当年用古籍残页压过核心?纸灰粘在粘液里,一直没掉 —— 这说明核心和松筠书库的古籍,也有关系。”
林奶奶的眼睛亮了亮:“松筠书库藏着不少民国时期的地脉档案,说不定里面有毁核的法子!明天我去书库查查,你们去锁龙井,我们两边同步 —— 邪祟的线索越来越多,不能再等了。”
雨还在下,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雨丝里透着点淡青色的光,和锁龙井井水的颜色有些像。
我把桃木锁和长命锁的证物袋放进帆布包,又拿起《地脉纪要》翻了翻,扉页上老头子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护地脉如护心,一丝一毫不能松”。
赵莽已经站起身,准备去安排镇魂司的人加强锁龙井的值守:“我让小李他们今晚别撤,盯着井壁的血纹印,有动静立刻报 —— 你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得忙。”
沈青梧收拾完样本,递给我一杯热的松烟墨茶:“喝了暖暖身子,今晚别想太多,九锁前辈留下这么多线索,我们肯定能找到法子的。”
我接过茶杯,温热的杯子贴着掌心,驱散了些夜里的寒气。
窗外的雨丝还在 “沙沙” 地打在木窗上,像老头子在耳边轻轻叮嘱的声音。
我知道,明天去锁龙井,只是解开谜团的又一步,母巢核心背后的邪祟、长命锁上的童魂、松筠书库的古籍关联,还有那个变了形的 “仙” 字印,都还藏着更深的秘密,等着我们一点一点揭开。
放下茶杯时,怀里的桃木锁又轻轻震了一下,这次很轻,像在回应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