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像一层淡灰色的纱,把锁龙井整个裹了进去。青石雕井栏上的青苔沾着细密的雾珠,指尖碰上去,凉意顺着指缝往骨头里钻,还带着点湿滑的粘腻感 —— 那是昨夜子丝爬过留下的痕迹,只是此刻已经干了,像一层薄薄的膜贴在砖上。
我蹲在井栏东侧,目光落在第三块镇砖的裂缝上。裂缝很细,若不是昨夜桃木锁的金光映过,根本发现不了里面藏着的银白色碎末 —— 那是文心碑的碎末,老头子当年掺在镇砖里的 “镇脉根”。
“别用铁铲,会刮坏砖上的镇邪纹。” 沈青梧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桃木铲,铲头边缘还留着圈深褐色的印子,是早年用松烟墨画符时蹭上的,“九锁前辈的笔记里特意标了,这镇砖的纹路和碎末是连在一起的,纹坏了,碎末的文气就散了。”
我接过桃木铲,指尖抚过铲头的旧痕,突然想起小时候老头子教我用这把铲在院子里画镇邪阵的场景 —— 那时候他总说 “桃木沾文气,邪祟绕着走”,现在想来,这话里藏着的,都是他没说透的地脉守护的门道。
铲尖轻轻探进镇砖的裂缝,刚碰到里面的碎末,怀里的桃木锁突然 “嗡” 地一声轻震。锁身的镇邪纹像是被唤醒了似的,透出点淡淡的金光,顺着裂缝往砖里钻。紧接着,细碎的银白色颗粒开始簌簌往下掉,落在沈青梧递来的白瓷盘里,发出 “沙沙” 的轻响 —— 像极了当年老头子在松筠书库翻旧纸的声音。
“这碎末的文气真足。” 赵莽牵着 “平安” 站在我身后,他的雨衣还没完全干,下摆滴着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平安” 的鼻子凑到瓷盘上方,轻轻嗅了嗅,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不像之前在井边狂吠时的焦躁,倒更像在确认某种熟悉的气息。它脖子上的桃木片项圈蹭到我的手背,带着点它体温的暖,和雾里的凉意撞在一起,竟有点舒服。
“上次破文渊阁的母丝阵,你用的文心碑碎末没这么灵。” 赵莽摸了摸 “平安” 的头,声音压得低了些,“是不是锁龙井的地脉气养了这么多年,碎末的文气更纯了?”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见林奶奶提着个蓝布包从雾里快步走来。
包的边角沾着些樟木的碎渣,显然是刚从松筠书库赶过来 —— 为了找对付核心的法子,她昨夜大概率没怎么睡。
“找到了!找到了!” 林奶奶的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激动,她从蓝布包里掏出本蓝布封皮的古籍,封面上 “镇邪要略” 四个字已经有些模糊,纸页脆得像一碰就会碎。她小心地翻开,指尖在字里行间快速滑动,最后停在一页带着墨渍的地方:“你看这里 ——‘血纹核畏文心碎末与童魂愿力,二者相融,可暂封其气’。”
“童魂愿力?” 我皱了皱眉,摸出帆布包里的铜质长命锁。锁身上的绿锈在晨雾里泛着淡淡的暗绿色,锁身侧面刻着的模糊纹路,和昨夜在母巢核心上看到的血纹,隐隐能对得上。“是指那些失踪孩童的残魂吗?它们还在暗河里面?”
“肯定在。” 林奶奶凑过来看长命锁,指尖轻轻拂过锁身的纹路,动作轻得像怕碰坏了它,“这锁上的纹和核心的血纹是同源的,正好能当‘引魂器’。你把它带下去,那些童魂残念肯定会跟着锁的气息走 —— 只是有一点要注意,核心对童魂的气息最敏感,见到残念,说不定会变得更躁动,你得提前做好准备。”
沈青梧已经把瓷盘里的文心碑碎末倒进了一个深色的玻璃瓶里。瓶身是磨砂的,能隐约看到里面银白色的碎末在轻轻晃动。她又从检测箱里拿出一个小陶罐,里面装着松烟墨,用勺子舀了一勺倒进去,再加入半瓶灵脉泉水,最后拿起一根细细的桃木杵,慢慢搅动起来。
墨汁刚碰到碎末的瞬间,玻璃瓶里突然泛起了淡淡的青光 —— 像把晨雾里的光都吸进了瓶里,连瓶身的磨砂质感都被这层青光衬得透亮。“这镇邪剂得趁热用。” 沈青梧一边搅动,一边抬头看向我,眼里带着点认真,“凉了之后,碎末的文气会散掉一半。我调了两瓶,一瓶你带下去灌核心,另一瓶我留在井口。要是下面有什么变故,我就把它倒进井里,用文气缓冲带托你上来,你到时候记得抓紧安全绳。”
我接过沈青梧递来的玻璃瓶,瓶身透着股温热的气息,和怀里桃木锁的温度很像。赵莽走过来,帮我把潜水头盔的卡扣扣紧。他特意换了一根新的安全绳,绳身上缠了一圈细细的厌胜木片,木片上还刻着简单的镇邪纹。
“之前的安全绳怕子丝缠,这个缠了厌胜木,子丝闻着味儿就会躲。” 赵莽拍了拍我的肩膀,指了指蹲在旁边的 “平安”。“平安” 嘴里叼着一块小小的桃木片,上面刻着一个迷你的 “安” 字 —— 和长命锁上的字一模一样。它见我看过去,轻轻把桃木片放在我的手心里,尾巴还轻轻摇了摇,像是在说 “拿着,能护着你”。
我把桃木片塞进潜水服的内袋里,指尖触到袋里的长命锁时,锁身突然轻轻烫了一下 —— 像是在呼应桃木片的温度。晨雾里的井口泛着淡淡的青光,那是井水反射的光,混着雾的朦胧,竟有点像昨夜在暗河通道里看到的童魂残念的光点。
“水温九度,比昨夜高了一点,地脉气应该没那么躁了。” 沈青梧的声音透过潜水头盔里的通讯器传来,带着点雾的虚浮,“下去之后,先看看童魂残念的情况,长命锁要是有反应,记得跟我们说。”
我点了点头,双手抓住安全绳,慢慢往井里放。身体刚探进井口,就感觉到一股和昨夜截然不同的凉意 —— 不是那种带着腥气的湿冷,而是清清爽爽的凉,像刚从井里打上来的泉水。井水比昨夜清透了不少,探照灯的光穿过去,能看到水里的子丝少了很多,只剩下几根细弱的,在水里轻轻飘着,碰到潜水服上的桃木片时,立刻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连靠近都不敢。
“水里的子丝少了很多。” 我对着通讯器说,脚慢慢浸入水中,“应该是晨雾里的文气压制住了它们。”
“那就好。” 赵莽的声音传来,安全绳的拉力很稳,“‘平安’在上面盯着,只要有不对劲的地方,它立刻会叫,我到时候马上拉你上来。”
我慢慢往井下游,心里却比昨夜踏实了不少。怀里的长命锁安安静静的,桃木锁也没有之前的躁动,连通讯器里传来的沈青梧和林奶奶的对话声,都显得格外安心。只是我知道,这安心只是暂时的 —— 暗河深处的母巢核心,还在等着我们去对付,那些散在暗河的童魂残念,也还在等着我们去带它们 “回家”。
探照灯的光突然照到远处的水里 —— 几点暖黄的光点正朝着我的方向飘过来。比昨夜看到的更亮,也更集中,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似的,慢慢聚成了一小团,绕着我的手腕转了一圈,又朝着暗河入口的方向飘去。
“童魂残念来了!它们在引路!” 我对着通讯器大喊,心里一阵激动。那些暖黄的光点,就像一个个小小的灯笼,在前面为我照亮了通往暗河的路。
我跟着光点往西侧游,晨雾里的井水越来越清,能清晰地看到岩壁上的子丝残痕 —— 像一道道淡蓝色的细线,贴在青苔上,没了之前的狰狞,倒像被雾泡软了似的,温顺得很。暗河入口的裂缝在探照灯的光里泛着淡淡的白光,光点飘进去的时候,突然亮了几分,把黑漆漆的通道照出了一片暖黄的光。
“快到暗河转弯处了,青石应该就在前面。” 赵莽的声音传来,安全绳的拉力轻了些,“‘平安’没叫,下面暂时安全。”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光点往通道里游。通道里的霉斑比昨夜少了很多,只有零星几处还泛着白色,探照灯扫过去,能看到霉斑下面的子丝已经枯萎了,变成了淡灰色的细屑,像被晨雾里的文气净化了似的。
怀里的长命锁突然轻轻发烫,我知道,我们离母巢核心,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