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往神像中输入自己的魂力,素白的扇子底座逐渐被各色扭曲盘桓的线条填满。
待到最后一道纹饰也被填满,所有的花纹活了过来。
像是彩色的线虫,贪婪地吸附着爬上了神像的身体之上。又像是神圣的纹饰,边缘泛着金光,逐渐安静规整地印在神像露在外面的皮肤上。
瓷白的神像已经被密密麻麻依稀还在蠕动的“线虫”包裹起来了。然而下一瞬,“线虫”却又如潮水般褪去,惧怕着瑟缩着离开。
瓷像已经带上了活人的色彩和温度,恍惚间众人听见了带着热气的陌生呼吸,僵硬变得柔软,慈爱的嘴角落下,低垂的双目全然睁开,只留下冰冷地审视。
四只上下分别交叠的手,像是残缺的莲花一样张开,手心向上,空无一物,像是托举,又像是索取。
没有人能为这神异感叹、惊讶、害怕了,吸附在神像上的“线虫”、他们输入的魂力,如乳燕投林,冲回来了。
仍旧瓷白的神像,冰冷地注视着和上一秒的它一样的众人,各色的魂力吐丝结茧,将它们的“主人”紧紧包裹。
这里没有人了,只有六只可能死在茧里的幼虫。
永恒安静的结界在嘈杂声被除去后终于迎来了再次的永恒——不,踩着枯叶的沙沙声像虫噬一样密集地响起,还不到真正安静的时候。
熟悉的清雅面容从融化的银色流辉中走出来,纤细素白的十指交叠,端庄地放在腹前,没有任何图案的团扇压在交叠的手掌下,斜出一个完美的角度。她的面容平静冷漠,眼眸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思绪流过。
沙沙声还在响起,相似的熟悉面容还在从月光中出现,每个人都拿着同样的团扇,摆着相同的姿势,分毫不差。
站立的女子们如同仕女图般沉静优雅,静默着连成一片牢笼,将六个茧蛹包围。
——
“哼~嗯嗯~哼......”
轻柔空灵的女声哼着熟悉的曲调,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是斗罗大陆最火的女子组合的主打歌。
空荡荡的房间没有点灯,大开的窗户将浓密沉重的月光泄入屋内。
宽敞的红漆木桌子藏在月光找不到的地方,红色的漆被与月色同样厚重的黑染成干涸的黑红。
桌前女子的面孔藏在黑暗里,她一只手拿着一柄空白的团扇,另一只手举着沾好墨的毛笔,斟酌着要从何下笔。
“你不怕他们死在茧里吗?”
哼着的歌声停止了,沾满墨的笔轻柔地戳在白色的扇面上。
问题是她问的,空荡荡的房间里无法用眼睛找到回答她的人。
毛笔划过纸面带起阵阵沙沙声,像脚步声一样。
“唔,不回答我吗?是怕了?还是对他们很自信?”
画好了,女子放下笔,保养得当的纤细手指拿起扇子仔细端详,指甲上由甲床向指尖逐渐深沉的墨色融入了刚刚画好的扇面当中。
“真是的,好不容易来我这儿,结果这么多人一句话都没有,真无聊啊。”
扇面干了,女子轻柔地扇了扇:“这是把好扇子,你们要试试吗?”
“不要。”
冷淡的女声打破了她自言自语的场面。
“那真是可惜了。”
这样叹息着的女子点燃了蜡烛,跳动的火焰灼出蜡烛的红泪,终于将浓密的黑烧出了破洞。
团扇移到蜡烛之上,红色的火光穿透薄如蝉翼的扇面,照亮了上面的图案:以扇遮面的仕女闭着双眼,侧头不忍看向被蛛网捕捉的几只蝴蝶。
蝴蝶数量不多不少,恰好六只。
火光越跳越大,舔舐而上,自蛛网而起要蔓延至整个扇子。
另一道声音响起:“好啦,这个程度就好,现在让我试试它吧。”
蜡烛熄灭了,烛芯被同样薄如蝉翼的刀片削断了。
柔和的白色光芒——不同于过于皎洁的冰冷月光,也不同于跳动着要烧毁一切的火光——像是纷扬而起的柳絮一样,飘荡着点亮了黑暗的空间。
黑暗一寸一寸的离开,桌前的女子率先露出面容。
眉若雨中远山,眼如雾笼秋波,这一双眉眼只一瞥便让人忍不住探索她到底藏着怎样的思绪。
这个人有着和结界里的“牢笼”们相似的一张脸,但她的双眼却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谁才是最独特最真实的一个。
“刚刚你不试,偏偏等它坏了再试,你还是这么奇怪啊姬容久。”女子捏着破扇子的扇柄转来转去。
“这才是我喜欢的风格嘛,既然日入你都说了,我是个奇怪的人,当然要做点奇怪的事。”
白光映照下的熟悉面容微笑着,亚麻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她合上了腿上散发着白光的书,然后又在下一秒打开。
“我喜欢这个扇子。”再次打开的书本里赫然摆放着一柄扇子,她拿起来满意地看了看,“看,这火燎得正好。”
姬容久举起被火烧了个洞的扇子,侧身抬手递给坐在她身侧椅子把手上玩刀子的柳凛看。
边缘泛着焦黑色的洞正好在蛛网所在的位置。
“哈,我也喜欢。”柳凛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对云浮日入的嘲讽。
她向来不喜欢云浮日入这种神神叨叨的性格,也不喜欢她明里暗里对叶寒珏他们几个人的看轻。
别以为她不知道,云浮日入派那么多人等在外面,不就是等着他们失败后打扫场地嘛!
“现在回答你的问题,他们六个,全部、都会、出来。”
温柔的话语表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姬容久泛着金色微光的眼眸对上云浮日入蒙雾的双眼。
“这么坚定啊......”
云浮日入清浅的叹息融入空气,几近消弭。
作为听众的二人都不是普通人,自然不会漏听这句感叹,但却无人做出回应。
“你们的坚定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我拭目以待。”
云浮日入再次拿起了一把空白的团扇,执笔开始构思下一幅图画。
白光没有暗下去,公平地笼罩着整个房间,包括地上火烧过的一层灰色纸烬。
“今天轮到他们两个值班了吧。”姬容久可不打算枯坐着和云浮日入一起等待,开始佯装思考和柳凛聊天。
“是,希望他俩不会忘记。”柳凛召唤了六把刀,刀子在柳凛的手指尖跳跃,让人眼花缭乱。
“如果他俩忘了,回去扣他们绩效和工资怎么样?”姬容久高兴地勾唇,笑眯眯和柳凛商量着,“扣下来的钱我们出去逛街。”
柳凛收起刀子露出了叶寒珏熟悉的使坏的表情:“如果他们忘了,就把星寻的私房钱和瑞安买鸟粮的钱都榨出来,我看上一把刀很久了。”
虽然绩效和工资对他们基本没什么约束作用,但他们还是相当乐于把这个当做互相逗乐和互坑的借口的。
明月啊明月,它依旧高高在上,听不见书房里的调笑,也看不见茧里受苦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