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凝滞,等待的时间也格外漫长。现在这种复杂糟糕的情况,让每个人都沉浸在一种不安痛苦的情绪中,随着太阳的偏移,这种情绪不断增强。
几个人要不不停地站起又坐下,时不时抱臂焦躁地绕着圈,要不就一动不动,一边出神一边又矛盾地时刻关注周围的情况。
终于,天边一线橙红即将彻底融进夜色时,形貌狼狈的瑞安伴着扑朔朔的鸟雀拍打翅膀的声音回来了。
他落地尚来不及喘两口气,交代几句,就立刻注意到了显眼的冰块儿和叶寒珏几人沉默窒息的气氛。
还不等他询问,看到他出现的几人先是愣了愣,洛棂立刻扑上来,放声大哭。其余几人有的开始红了眼眶,有的面露愤恨和悲伤。
“呜呜呜呜老师......阿灼......”
自教导洛檐和洛棂的人失踪后,洛棂已经许久不曾像小时候一样亲近地逮着一个师长就大哭特哭寻求安慰了。
瑞安焦急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洛棂说不清楚,但也已经不需要询问了,这个场面已经将一切不幸呈现至他眼前。
瑞安擦去洛棂的泪,洛檐吸了吸鼻子,将洛棂拉开。
跟着洛棂含糊不清的话,瑞安环视一周,怎么也找不到木流灼显眼的白影,巨大的冰块在他的感知中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气。
多出的东西、少了的人,他一下就将两者联系起来,立刻转身来到冰棺处。
冰层结得太厚,没了剔透的感觉,瑞安也只能隐约透过带着白霜的灰白遮挡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
瑞安面色难看,他早该想到的。他们能派出个厉害人物来对付他,又怎么会放过这群孩子。
为什么偏偏最浅显的这一点他没有想到?没做好准备?
木流灼的情况刻不容缓,他得立刻把他们带回去,商讨解决的方法。而且,他只是暂时将派来的追击打退,看那个阴损玩意儿的表现,估计还会有新的追击过来。
他们不能留在这儿了。
白羽被他伸手招来,他将几笔写就的简短信息交给鸟儿,面色严肃,对着鸟身轻轻拍了拍,就好像在对待自己即将再次肩负重任的战友。
同样狼狈的鸟儿将纸条含进嘴里,没有丝毫停歇,振翅飞向天空。
然后瑞安面色严肃,吐出两个坚定的字眼:“上车。”
载着他们的马车不多时就已经准备好,瑞安坐在马车外,眼神锐利,魂力翻涌。无色的气流旋转腾飞,托起沉重的车轮,马车飞一般在路上穿梭。
这样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几天后,众人终于回到了云浮镇。
到了这里,瑞安才觉得稍微放松些许,但依旧不能耽搁分毫。
他跳下车,将精神勉强还行的洛檐叫出来,将赶车的任务交给她:“带着他们先回学院,我得去云浮家一趟。”
洛檐面色苍白,眼神坚定地握着缰绳点点头。
瑞安要去云浮家找云浮日入和云浮月尽,云浮家与席德同源而生,木流灼的情况说不定他们也能提供些帮助。
交代完毕,瑞安立刻消失,洛檐也挥鞭迅速往学院赶。
到了学院,姬容久已经面色严肃地等在门口。
不等车上的人下来,她就已经钻进车厢。
本来宽敞的车厢因为封住木流灼的冰棺显得闭塞,车厢狭小的空间被冰棺刺骨的寒气充斥。
进入车厢的姬容久眼神一凛,立刻将所有学生赶下去。
她探出身子将一把钥匙交给洛檐,语气柔软亲和:“阿檐,带着他们去仓库找药材,阿灵、寒珏,你们两个知道怎么配祛寒的药吗?——好,去配祛寒的药浴。
小冥,去找星寻的药剂,需要什么拿什么。小霖,到我的处所,把那几台阳灯都拿出来,泡药浴的时候全部打开。你们几个寒气入体,得祛一祛,然后好好休息。”
姬容久话音刚落,叶寒珏阴沉着脸刚想开口,又被她打断:“别担心,流灼这里我会照看的。他处理得很及时,情况不算太坏。你们就好好地先休息一下,一切有老师在呢,好嘛?”
姬容久的话总是带着暖意,让人很有信赖的欲望。但叶寒珏并不想让步,他很清楚木流灼的情况如何,绝对不是姬容久所说的不算太坏。
姬容久叹息一声,从车上下来,靠近这个半年来已经长得有些成人模样的学生。
“寒珏,我知道你很担心流灼,但是,你再担心在这里也是没用的。”
......
嘶,这话哪怕是一直沉浸在悲痛中的众人都觉得太刺耳了。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这么扎心的话,真不愧是姬老师。
但叶寒珏依旧不为所动,他面色甚至有些冷漠,许久不开口的嗓音有些嘶哑:“你怎么知道没用呢?”
这句话有些夹枪带棒,但叶寒珏不管,继续说:“如果这种情况我不在他身边,那还有什么情况需要我在他身边。我不会离开的。”
姬容久显然没料到叶寒珏的不配合已经到了这种堪称敌意的地步,但她也只是再次无奈地叹口气:“随你吧,不省心的混小子——先去帮忙配药浴吧,然后过来找我。过来的时候,记得带一份药浴药材过来。——小冥,待会泡过药浴后,把药剂送过来一份。”
成功留下的叶寒珏并没有多高兴,只是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要带一份药浴药材过来。
——过会儿他就知道了。
配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尤其是一下子配那么多人份的药。所以哪怕是两个人一起进行这项工作也花了一段时间。
等到带着东西的叶寒珏过来时,就看见这个他从未进入过的房间内端端正正地摆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封着木流灼的冰棺,一个是泡澡的浴桶。
姬容久正看着那个添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水的木桶微笑。
叶寒珏觉得她笑得有些危险。
他本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还是一下就被姬容久看到了。
她转过头,笑得如沐春风,但叶寒珏却突然觉得寒风刺骨。
“东西我带来了,您要做什么?”
“带来就好。”
姬容久接过药材包,扔进浴桶之后,更加温柔地看着叶寒珏:“进去吧,混小子。”
“?”
“嗯?你不是说不想和流灼分开吗?干脆在这儿泡吧。”
“老师?先不泡...不行吗?”
“当然——不行。寒气入体可不是小事,当然越早解决越好,请吧。”
哪怕是叶寒珏此刻也畏惧地后退,他错了,他真没想到姬容久是这个脑回路。
“老师,额,我觉得这不太好......”
“嗯,确实不太雅观。但是你既然要求了,做老师的也不能拒绝,来——”
叶寒珏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就是姬容久给他的教训。
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强烈的担忧、紧急的状况、不安全的环境和高强度的赶路让他的精神紧绷到了极点。而现在放松下来,他当即意识到自己刚刚选择的不理智。
他的确在这个情况下无法提供任何帮助,而他刚刚忽视了这点,不顾个人身体状况,像个耍赖的孩子一样执意陪着木流灼。
这固然是他的担心,但同样也是无法辩驳的无用功。他此时应该做的,是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而非搞垮自己分散老师们救治阿灼的力量。
叶寒珏抿了抿嘴,有些气短:“对不起,老师,我会回去泡的。”
姬容久面露遗憾:“水都放好了,不过算了,谁让我是个好老师呢,回去吧。下次,可别干这种明知无用的蠢事了
——等等,走之前,来帮忙把流灼放进去。”
原来这一桶是给阿灼用的,叶寒珏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又突然发现自己的举动太怂,赶紧动动手脚,上前帮忙将冰棺放进水里。
“老师,这有用吗?”
做完后,叶寒珏还没走,姬容久的一番恐吓倒是让他的担忧和焦虑不再那么尖锐,起码能好好说话好好思考了。
姬容久仔细看着慢慢结冰的热水,发出思索的声音:“嗯——你怎么还不走?真要在这儿泡?”
叶寒珏边摇头边退后:“走了,老师,这就走了。待会我再来看阿灼。”
“走吧,记得把星寻的药也喝了。——你不会忘记的,对吧。”
姬容久说最后一句话时又转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叶寒珏隐秘地落下两滴冷汗:“不会!当然不会!”
然后迅速跑走。
姬容久忍不住笑了两声,转头继续看着木流灼,被强行压下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她面色难看,木流灼的情况,与她安慰学生的说法恰恰相反。他的情况,只能用危在旦夕形容。
木流灼的独特,他们几个老师基本都知道,所以对于他用冰冻来吊着命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但是,问题就在这个吊着命的冰棺。它是吊着命了,但同时也阻碍了他们救木流灼。
怎么处理这个,还是个问题,更别说更加棘手的伤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