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主人”，让殷玄疾风骤雨般的攻势骤然停住。
雪白的“初雪”被收回，缠绕在他手腕上，末端还滴落着刘寻的鲜血。
殷玄站在原地，那双还带着锐利锋芒的桃花眼，此刻充满了怀疑。
若是以往，那个怯懦、依赖、习惯性相信他人的殷玄，听到“叶师兄”的名号，或许会立刻放下戒备，甚至带着点欣喜。
但现在……
荒野的血腥，赵峰临死前暴凸的眼珠，体内尚未完全平息的寒髓之力，还有刚刚突破筑基时那股掌控自身力量的清晰感……
都在无声地告诉他：
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别人身后、任人宰割的废物了。
他变强了！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相信一个敌人的话？
而且，师兄……
叶师兄，他怎么会平白无故收一个圣子身边的人做手下？这个手下，刚才还在帮着赵峰那个恶心的东西，现在又在这里“欺负”王师姐？
殷玄的目光扫过王霜宁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中的疑虑更深。
不过，他终究还是停手了。
并非轻信，而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刘寻，刚才在战斗中，似乎真的……处处留手，不敢伤他分毫。
甚至好几次宁可自己硬扛，也避开了可能重创他的要害。
这反常的举动，加上那声情急之下喊出的“主人”，让殷玄强行压下了沸腾的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因激烈情绪和刚刚突破而翻涌的灵力，没有立刻上前，反而谨慎地走到王霜宁身边，伸手将她扶稳。
这个动作，既是保护，也是观察。
他需要确认王霜宁的状态，也需要从这个距离，更冷静地审视刘寻。
殷玄的目光重新锁定刘寻，声音冷冽：
“证据？”
短短两个字，让刘寻心头一颤。
他看着殷玄。
少年昳丽的容颜依旧，但那双本该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清澈锐利，那身玄色披风更是衬得他身姿挺拔，筑基期的灵压十分凝练，又隐隐与那绸缎散发的寒意呼应。
这哪里是个惊惶无助、只能依靠叶野庇护的炉鼎？这分明是一柄刚刚开锋、带着血腥与寒意的利刃。
刘寻心中那点因对方“炉鼎”身份而产生的轻视瞬间荡然无存。
证据？
他神魂里那深入骨髓的奴印，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可这证据，他如何展示？
难道要剖开自己的神魂吗？
他猛地想起叶野交给他的东西，刘寻手忙脚乱地从储物袋中取出那块巴掌大小、通体赤红却内蕴幽蓝水纹的晶石——“焰心冰魄髓”。
“殷公子请看。此物‘焰心冰魄髓’，是主人……是叶前辈亲手交给我的！他命我返回圣地后，将此物献给圣子林烬霄，作为……作为我‘奇遇’的证明，并以此掩盖赵家兄弟失踪之事。”
他顿了顿，看着殷玄依旧冰冷的眼神，补充道：“主人还说……此物蕴含水火之力，足以应付圣子。他还……还在我神魂中设下了禁制，会模糊我关于今日的一切记忆，只留下这段‘奇遇’的印象……他说圣子傲慢自负，不会深究……”
刘寻几乎是复述着叶野的原话，试图增加可信度。
殷玄的目光落在那块“焰心冰魄髓”上。
晶石很美，水火交融的气息也很独特，也的确是圣子林烬霄火毒需要的灵物。
但仅凭这个，就能证明他是叶师兄的人？师兄的东西，难道不会被抢走吗？
殷玄的眉头微微蹙起。
刘寻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出殷玄并不完全相信。
他猛地看向一旁的王霜宁：“霜宁，你说话啊！你告诉殷公子，刚才……刚才主人是不是交代过任务？是不是说过我的身份？是不是让你我护送他回圣地？”
王霜宁被殷玄扶着，感受着少年身上传来的力量，又看着刘寻那焦急而狼狈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
她终于开口：“殷师弟，他说的……是真的。”
王霜宁看向殷玄：“刘寻他……现在，确实是叶前辈的……属下。叶前辈命他返回圣地，执行任务。也命我……护送你回去。”
王霜宁的证词让殷玄眼中的冰寒缓缓褪去。
他相信王霜宁。
这位师姐虽然处境尴尬，但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真实的坦诚，与当初在任务堂不嫌弃他是凡人、赠他纸鹤时的善良如出一辙。
他相信她。
至于王霜宁身上的奴契……
殷玄心中其实有些复杂。
他并不想与这位帮助过他的师姐维持这种主仆关系，那让他感到别扭和不自在。
但他不会解除，也不能在叶师兄没有应允的情况下轻举妄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的殷玄，在经历了凤羽楼的拍卖、城外的血战、亲手斩杀赵峰之后，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叶师兄身上缠绕着许多他无法理解、也极其危险的秘密。
这奴契，或许是叶师兄控制局面、保护他们的一种手段？
他只能选择暂时忽略。
幸好，王霜宁也没有提，这让他松了口气。
突然，殷玄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的问题，他猛地转向刘寻：
“你说你是师兄的属下，那师兄人呢？他去哪了？”
他才刚刚突破了筑基期，成功掌控了体内那狂暴的万年寒髓之力。
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师兄这个好消息。
师兄明明那么紧张他，在他突破时那惊惶失措、失而复得的恐惧眼神还历历在目，为何此刻却不在他身边？
之前师兄明明说过，出来两周就会带他回圣地。
但事情发生的太多，现在时间更是已经超了好几日。师兄让王师姐带他回圣地，那师兄自己呢？
他要去哪里？做什么？
为什么……不带上他？
刘寻被殷玄那骤然变得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连忙回答：
“回公子，主人他……他与北溟阁主一同离开了。似乎是……应下了北溟阁主的某个要求，要陪他去一处名为‘衔月秘境’的地方，取一件叫‘地魂之水’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殷玄的脸色：“主人临走前交代，让属下和霜宁护送公子安然返回玄天圣地。让公子安心低调的修炼，等他回来。”
殷玄的眉头紧紧蹙起。
衔月秘境？地魂之水？
他没听过，也不太了解这些。
但是——北溟阁主……
那个在拍卖会上设下陷阱、气息深不可测、看他的眼神如同锁定猎物的可怕存在。
师兄竟然跟他一起走了？
那个北溟寒，明显对师兄不怀好意，师兄跟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会不会……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霜宁，寻求确认。
王霜宁轻轻点了点头：“叶前辈……确实是这样交代的。他让我们即刻护送你返回圣地。”
殷玄的心沉了下去。
师兄……真的走了。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甚至没有等他醒来，看他一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委屈涌上心头，混合着对师兄安危的担忧。
他刚刚变强了一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不再是纯粹的累赘了……
可师兄还是把他推开了。
就像……就像兄长闭关时的那样。
他攥紧了拳头，用疼痛压下那点酸涩。
不行，不能这样想。
师兄一定有他的理由。
“好，我们回圣地。”
他转身走向那艘静静停泊的流云舟。
王霜宁默默跟上。
刘寻看着王霜宁那透着疏离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也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