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声响王熙凤也听到了。
她很烦躁。
姑妈拿别人没办法,但对她……
王熙凤捂了捂自己的小腹,一时真的不太想动。
感觉月事要来了,浑身懒懒的,真的不想动啊!
果然,那边平儿也跟金坠儿道:“我们二奶奶可能要来月事了,这一会子正不舒服呢。不过,二奶奶也说了,如果太太找她是问那些多嘴婆子的事,那大可不必忧心,待她好些了,必然饶不了那些人。”
金坠儿:“……”
她哪知道太太找二奶奶是为了什么事?
“太太这一会正生气着,具体为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也不敢问。”
金坠儿只能道:“二奶奶若是不去,回头太太问起来……”
“我们奶奶是真的不舒服啊!”
平儿努力为王熙凤争取,“你也知道,我们奶奶这几天有多忙。”
“……你说的不算,我要见二奶奶。”
金坠儿虽然不想得罪平儿,但是,不得罪平儿,她今天就交不了差。
太太生起气来,那也是能要人命的。
想到这里,她再不管平儿,扬声朝王熙凤的屋子喊,“二奶奶,太太有请!”
王熙凤:“……”
想再装着不知道,那也不可能了。
她只能强撑着起床,“太太怎么了?”
“太太有事,要见您!”
平儿没办法了,只能过去服侍她起来。
此时,外面的风又大了些,王熙凤穿得厚厚的,披风也是厚厚的,还在手上抱了个小暖炉,可是哪怕如此,走出屋子的当口,也忍不住打了个抖。
“走吧!”
说话间,早有婆子打起了灯笼。
顶着寒风,凤姐终于到了荣禧堂,此时王夫人已经平静下来了,看到她,还算欣慰,“府里那些爱嚼舌根的丫环婆子你都知道吧?”
“是!”
身为管家奶奶,下面的人,差不多都是知道的。
荣国府已经被理了一遍,打发走不少人。
剩下的……
都是有后台的。
“我把这个家交给你。”
王夫人看着侄女略带苍白的脸色,语气很是严厉,“可是你却让尤氏借着你管的那些个下人,生生的打了我们王家的脸。”
王熙凤:“……”
她身子一软,当场跪下。
姑妈这样说是要绝了她回娘家的路啊!
“太太~”王熙凤眼中含泪,“府里那些人自来都是爱嚼舌根的。”
她嫁过来不过两年。
真正管家也不过一年多一点儿。
啪~
王夫人的手猛的拍在茶几上,“你的意思是我的责任?”
“太太~”
王熙凤眼泪滴下来,她的小腹很不舒服,而且这种不舒服越来越严重,她努力忽略,想要在姑妈面前为自己分辨几句,就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在狂涌。
她‘啊’的一声,痛不可抑的捂住小腹。
平儿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二奶奶~”她想要把她搀扶起来,王熙凤性子强,也不想软弱无能的倒在地上,她也努力的想要站起来,可又是一阵巨痛袭来,她大声呻吟一声后,当场软倒昏迷过去。
“二奶奶~~~”
平儿痛呼,王夫人和屋子里的丫环婆子们大惊,大家齐齐抢过去相扶的时候,有个婆子摸到王熙凤被鲜血打湿的裤腿,裙子一掀,大惊失色,“不好了,二奶奶怕是小产了。”
什么?
王夫人的脸色大变,“快,快请大夫!”
可此时请大夫,早什么都迟了。
刚刚从外院赶来的周瑞家的,才伸个头,就收到王夫人的指令,“这么晚了,别人都不中用,周瑞家的,你赶紧的,让周瑞套车,去请大夫。”
“……是!”
周瑞家的不敢耽搁,忙又快步退走。
平儿守着王熙凤,那眼泪就别提了,“还要报给二爷一声。”
她哭着命跟来的小丫环,“快去报给二爷一声。”
二爷今晚本该一起回家的,可是被大老爷叫去了。
平儿都不知道,她该怎么跟二爷交待。
还有大老爷,二奶奶肚里的,可是大房头一个孙儿呢。
她想到了贾赦,王夫人自然也想到了。
一时之间,她的面色都跟着变白了些。
她叫侄女的时机不对。
这么晚了,她……
“快去请老爷!”
贾赦无理都要搅三分,如今侄女在她屋子里小产,还这么晚……
王夫人可以想像,他来了,会疯成什么样。
“快去报给老太太!”
有元春和宝玉在,老太太会护着她的。
王夫人看着侄女苍白的面色,只能祈祷,没有太大的事。
相离不远的贾政过来时,如果眼睛能杀人,他都把她杀了好几次。
“老爷,我就是找凤丫头过来说几句话。”
王夫人委屈,“她小产不干我的事啊!”
“……大夫呢?”
贾政不好进有哭声的内室,冷着脸问她,“请了吗?”
“已经请了,应该就快到了。”
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凤儿是我亲侄女,我这心啊……”
“这么晚了,有多少事不能明天办?”
贾政看她的样子,又只能忍着气,“你非要大晚上的折腾?”
“明天……”
王夫人好像无辜的道:“不是还有客吗?”
“你……”
贾政手指着她,抖了好几下,却也骂不出口。
“老爷,喝杯茶,您可要保重身体。”
跟着一块来的赵姨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如今看到贾政生气,忙给他奉了一杯茶,“这事吧,太太也不是……”
“你闭嘴,滚出去。”
王夫人看她表面劝,但事实上眼睛含笑的样子,当场暴怒。
她的喉间滚动着无数骂人的话,可是贾政当面,又只能深深的咽下,“来人,送赵姨娘回去,禁足三日。”
贾政:“……”
打狗还得看主人。
可……
想到里面躺着的是夫人的亲侄女,就只能朝委屈的赵姨娘摆手,“禁足一日吧!”
再怎么样,夫人也给他生了三个嫡子嫡女,尤其元春还是昭仪娘娘。
她既然要罚赵姨娘,他也不能让她的话,完全掉地上。
“……是!”
赵姨娘伤心的退下了。
不过才走几步,她又开心起来。
二奶奶小产呢,还是这么大晚上,在太太的屋子里小产。
哼~
一会有得闹喽。
虽然不能看现场的,但明天肯定会有好消息。
此时,周瑞赶着马车正在街上乱窜,连遇到几处巡逻的,好在他还带着荣国府的腰牌,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小队长们,也大都认识他,才没为难。
可是要过年了,不要说大夫本就不太好请,偏他要请的,还是与他们王家特别相熟的王太医。
好不容易赶到王太医家,王太医又在宫里当值。
偏致仕在家的老王太医又回了乡下老家,周瑞没奈何,又只能转道回春堂,找相熟的大夫。
但此时,收到消息的贾赦、贾琏,往荣禧堂去的时候,早命人去不远的杏花街请济世堂的大夫了。
贾琏成婚两年,至今无有子嗣,他自己虽然还不急,但贾赦有些急了。
二房的贾兰都会喊他大爷爷了,可他倒好,孙子至今都没影。
这好不容易听到了,却又没了指望。
贾赦很气。
尤其听到儿媳妇在荣禧堂小产的消息。
他对那里有心结。
“你媳妇是个要强的,但再要强也得有个度。”
贾赦看着面色很不好的儿子,板着脸道:“子嗣才是你们最该重视的。”
“是!”
贾琏此时,更多的是心疼媳妇。
成婚两年,老太太、太太们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没孩子是凤儿最大的痛。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却没想又这么没了。
“儿子一定会跟凤儿好好说。”
最近的事太多了。
哪一样不要他和凤儿管?
以前他闲着还能帮她一把,可是如今要清点那些奴才的家财,再加上娘娘封妃,合族都到他家热闹……
贾琏懊恼的很。
他应该早点注意的。
“……你二婶常三更半夜把你们叫去?”
贾赦恨铁不成钢,转了个话题问儿子。
“没有常叫。”贾琏抹了一把脸,“只是偶尔。”
一阵风来,吹起了车帘,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大毛披风时,更心疼媳妇了。
因为大妹妹封妃,贾琏能明显感觉到二婶比以前难伺候了。
这样冷的天……
如果二婶没叫凤儿,他的孩子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这样一想,贾琏就更难过了。
这一夜,荣禧堂灯火通明。
不过,直到第二日,王熙凤小产的消息才传开。
来热闹的族人,听到二奶奶累到小产,也终于消停了些。
尤本芳命人装了几样补品,往王熙凤院子时,鸳鸯也才离开未久。
“大奶奶~”
平儿的眼圈还有些红,看到她的时候,早早行礼。
“怎么样了?”
“……不太好!”
昨儿济世堂的大夫过来,摸了半天脉,说她们奶奶表面上身子壮,但内里虚的很,开了好些温补的方子。
后来回春堂的大夫说得更不好。
说她们二奶奶气血不足,宫寒体虚,不要说劳累了,就是不劳累,那孩子也保不住。
“没事的,好生调养,一定还会再有的。”
尤本芳拍了拍平儿的肩,带着银蝶进屋。
“大嫂~”
“快别起来,好生躺着。”
尤本芳在王熙凤要起身的时候,忙快走几步按住她,“我们之间哪用那么多虚礼?”
红楼里,王熙凤除了巧姐,可是怀过好几胎。
不过都没保住。
这里面固然有她自己本身的原因,但是,也有人怀疑她是被人害了。
“你这以后……,可都改了吧!”
尤本芳摸到她有些冰凉的手,忍不住劝了一句,“身体才是你自己的,其他……,都是虚的。”
“我知道。”
真情假意,王熙凤还是能感受出来的,“我就是没想到,孩子来了,又走的这样快!”
说着说着,她的眼圈也红了。
她真的以为是要来月事了。
以前来月事的时候,也疼也不舒服的。
要是早知道……,无论如何,她也不会那么晚还到荣禧堂去。
尤本芳拍了拍她的手,问平儿:“大夫具体怎么说?”
红楼中,刘姥姥二到荣国府时,巧姐儿还被抱在襁褓里,连名字都没取。
那时候,大观园都建好了,林黛玉她们也都搬了进去。
也就是说,王熙凤想要孩子还得好几年。
当初看红楼时,尤本芳对凤姐是又爱又恨,如今,她还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帮一把的,她也想帮一把。
“气血不足,宫寒体虚!”
平儿道:“一直吃的都是王太医指的暖宫丸。”
“那……暖宫丸王太医亲自配的吗?”
“太太那里,知道我们奶奶身子不好,一直配的有暖宫丸。”
平儿回答。
“这样啊~”
尤本芳的眉头蹙了蹙,“既然吃这暖宫丸一直没什么成效,那就换一家。”
换一家?
王熙凤和平儿有些愣住了。
“或者多请几个大夫。”
尤本芳也不好说,我怀疑你亲姑妈给你使绊子,就道:“我听说啊,宫里的太医们,因为贵人们身份特殊,开的方子从来都是保守有余,攻伐不足,他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这暖宫丸你吃了,没什么大用,我们就换个人,换个药方。”
这?
好似也有点道理。
平儿忙点头,“昨儿最先来的济世堂老大夫看着就不错,只扎了几针,我们奶奶就好些了。”
周瑞请来的回春堂大夫似乎更有本事,但她们奶奶昨儿在荣禧堂落胎,平儿心疼她们奶奶,忍不住的就有点迁怒。
而且,周瑞请大夫请了那么久才来,这以后要请,难不成每次都那样?
倒是济世堂离他们府里不远。
“那他开的方子呢?弟妹你吃了吗?”
尤本芳问王熙凤。
“没呢。”平儿在旁边答道:“太太说回春堂的胡大夫更好些,他开的方子也更好,如今是吃胡大夫的方子呢。”
尤本芳:“……”
更怀疑了怎么办?
“那药呢?”
尤本芳想了一下道:“你们奶奶出了这么大的事,都该经心些,回头让琏二弟拿了那药渣,多找几个大夫看看吧!若是好,我们就好生吃,若是不好,就该换一家。”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王熙凤的手,“我听说啊,女人坐小月子,若是调理得当,也能把以前的不好,全都养好呢。不想以后常受罪,你也得给我经心些。”
“……是!”
王熙凤看她关切的样,到底领情,“我听大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