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一刀自国宾府出来以后,毫不惜力地施展轻功,身形如一道划破夜色的黑色闪电,疾奔向护龙山庄。夜风刮过他紧绷的脸颊,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只将全部内力贯注于双足,每一步踏出都在屋瓦间掠过数丈,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
护龙山庄内灯火通明,上官海棠早已在庄门处等候多时。
她深知今夜二人夜探国宾馆事关重大,心中忐忑,索性早早便到了护龙山庄,等待他们带回捷报。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站在山庄门口,望着远处沉沉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终于,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疾掠而来,稳稳落在地面。海棠眼前一亮,急切地迎上前去,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一刀,你们平安回来了!”
然而一刀却并未回应她的欣喜。他只是停下脚步,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海棠心头一跳,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重、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随即,他艰难地移开目光,沉默地低下头。
见他这般反应,又见他身后空无一人,海棠心中的喜悦瞬间被不详的预感取代,声音不由得带上了颤抖:“大哥在哪里?他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一刀依旧不敢看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得几乎消散在风里:“我们……一起去见义父吧。”
这句话如同重锤砸在海棠心上。她身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霎时白了几分。无数可怕的猜测瞬间涌入脑海,但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她:“……好。”
二人再无多言,同时施展轻功,身形轻盈地跃上长长的石阶,如同两只夜枭,无声却迅疾地直奔铁胆神侯朱无视的书房。
书房内,神侯正立于窗前,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见只有一刀一人回来复命,而跟在他身后的海棠则是一脸无法掩饰的忧虑,心中已然明了了几分。他沉稳开口,声音听不出波澜:“天涯出事了?”
一刀重重地点头,单膝跪地,言简意赅却字字惊心:“是!利秀假意跳湖自尽,引诱天涯救她之时,趁机使了诡异手段,让天涯内力涣散,动弹不得。然后她便撕扯衣物,假意被天涯冒犯,高声呼救。乌丸早已埋伏大量侍卫在场,当场便将天涯拿下,此刻……只怕已移交东厂关押。”
他语速极快,但叙述清晰。说完,他余光扫到身旁的海棠已是双眼微红,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惊痛,心下如同被针扎般难受。他握紧了拳,又快速补充道:“当时情况混乱,乌丸布防周密,高手环伺。若我当场强行出手,非但救不出天涯,反而会坐实我们护龙山庄劫囚、不将皇上和宫规放在眼里的罪名,正中东厂下怀。不得已,一刀只能先行退回禀报义父!”
神侯沉默地听着,面容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良久,他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与了然:“你做得对!审时度势,顾全大局,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他走上前,亲手扶起一刀,“天涯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过善良仁厚。明知那利秀绝非简单女子,却依旧会因救人心切而中了这等诡计。”
他目光扫过一刀紧抿的嘴唇和眼底的自责,心中明镜一般。深知天涯与一刀素来心有隔阂,默契不足,在此等突发变故下,一刀能做出最冷静正确的选择已属难得。他轻轻拍了拍一刀的肩膀,动作带着罕见的宽慰:“此事错不在你,不必过于自责。”
一旁的海棠也明白,这件事从头至尾都与一刀无关,相反,正是他的绝对冷静才避免了最坏的结果。但骤闻大哥竟被冠上“冒犯未来皇妃”这等滔天罪名,她只觉心乱如麻,方寸大乱。见神侯并未立刻表态如何施救,她不禁急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义父!我们该怎么办?大哥他如今身陷囹圄,东厂那些酷刑……”
朱无视看向自己这位素来聪慧冷静却又最重情义的义女,眼中闪过一丝为难与疼惜,他沉声道:“海棠,你的心情义父明白。但无论如何,对妃嫔不敬,乃是十恶不赦的死罪!这是铁律。”
“可是大哥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义父,您是知道的啊!”海棠想到兄长平日里的温润正直,如今却要蒙受这等不白之冤,几乎要哭了出来,语气急切无比。
“义父自然明白天涯的为人。”神侯的声音沉稳有力,轻轻按住海棠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试图安抚她,“而且,一个小小的出云国使团,为何会对你们三人的行事风格如此了解?步步算计,先后让你受伤,让天涯中伏……”他沉吟片刻,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看这件事,背后定然有东厂的影子,甚至可能就是曹正淳一手导演的好戏!”
海棠闻言,心念急转。她本就是极聪慧之人,经义父这一点拨,立刻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她那日在国宾馆遭到乌丸诱击而受伤,显然也是这精心布局中的一环!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一阵后怕涌上心头,下意识地朝一旁沉默的一刀投去庆幸而又带着赞许的一瞥,心中暗道:‘好险!幸亏今夜去的是心思缜密、冷静决断的一刀!若换作是我,见到大哥遇险,情急之下定然不顾一切出手相救,届时极有可能我与大哥皆已落入陷阱,双双被擒!若真如此,护龙山庄两大密探同时获罪,义父和山庄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被动境地!’
朱无视见义女眼神变幻,知她已想通关键,恢复了冷静,才缓缓继续说道:“正如一刀所言,天涯必是中了对方诡异的迷香或是某些淫邪药物,乱了心智,才会失手被擒。但曹正淳绝不会理会这些,他只会死死抓住‘冒犯妃嫔’这一条,大做文章,目的就是要置天涯于死地,从而沉重打击我们护龙山庄。”
海棠此刻已彻底冷静下来,思绪变得清晰无比,她接口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睿智:“义父,我明白了。其实曹正淳与乌丸他们,此刻或许并不真想立刻杀了大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们因救人心切而自乱阵脚,忙中出错,最好能冲动地直接出手劫狱或劫法场。这样,他们才有充分的借口,以叛逆之罪名,彻底将我们护龙山庄掀翻!”
神侯见她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玲珑心思,眼中流露出欣赏与欣慰之色,他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一层,甚好。看来,曹正淳此番是铁了心要逼我们出手。这一场硬碰硬的较量,恐怕是免不了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刀和海棠,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与威严,沉声下令:“准备一下,你们即刻随我进宫,面圣!”
一刀与海棠同时抱拳,声音斩钉截铁,充满了决然: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