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后听得吩咐,连忙转身去准备热水。
浴桶里的水渐渐注满,氤氲的热气飘散,听雨却只觉得浑身发冷。
待吩咐阿后退出去后,他才缓缓褪去衣衫。
肌肤上交错的红痕狰狞刺眼,那是白日里屈辱的印记。
每看一眼,都像有针在扎着心口。
他猛地将自己沉入水中,滚烫的热水裹住身体,却洗不掉心底的污秽与绝望。
趁着深夜,听雨当即便写了一封信,让人寄到边疆给风炽念。
将风烬月的所作所为,还有遭遇的事以及接下来的打算都一一写上。
连带着自己要害主君腹中孩子的事也写上了。
第二日清晨,窗外的雪终于停了。
听雨一睁眼,便慌乱地摸向自己的脸颊。
昨日被风烬月打出的红肿已消得七七八八,只余下淡淡的泛红。
用脂粉仔细遮盖后,倒也瞧不出异样。
他起身后,便直接走向厨房。
案台上摆着让阿后准备好的面粉和花酱。
这些他从前常用来做红薇花饼,去讨徐闻舟欢心。
可今日,他手中握着的,却是风烬月给的那包白色药粉。
指尖不住地颤抖,药粉险些撒落在地。
他太清楚这药的狠毒,不仅能让男子腹中胎儿殒命,更会让未孕之人彻底失去怀胎的可能。
徐闻舟待他一向温和,腹中孩子更是无辜。
可一想到听雪满身伤痕,被赤身捆着让人羞辱的模样,他的心又硬了起来。
“罢了……”听雨闭上眼,将药粉尽数揉进面团里。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带着一丝哽咽:“此番罪孽,就算是用我的命来赔,我也认了。”
“不过,我这条贱命,想必也是不够的。”
“想来,至多也只能尽力留在风烬月身边,帮四殿下做些什么?才能抵消一些!”
红薇花饼刚出炉,香气便弥漫了整个厨房。
听雨定了定神,让阿后提着装了红薇花饼的食盒。
跟着自己,径直往徐闻舟所在的清宴居走去。
他本以为这么早应当只有徐闻舟在,可刚走到门口,便听见屋内传来少年清脆的笑声。
五帝子风清年竟然也在。
听雨的脚步顿了顿,心底愈发忐忑。
却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对着二人躬身行礼:“贱侍参见主君,见过五帝子。”
“听雨,你来了?快起身吧!”
徐闻舟正在准备用早膳,声音依旧温和。
他放下手中的玉勺,看向听雨,眼底带着一丝关切,“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先前不是让你多歇息,不必这么早过来么?”
此刻听雨的手心早已沁满冷汗,他强压着心底的慌乱,脸上挤出一抹温顺的笑容。
示意阿后将食盒递到桌前:“今日贱侍瞧着雪停了,天气难得好。”
“便想着早些起身,做了些红薇花饼,趁热送过来,正好能赶上主君用早膳。”
“红薇花饼?”风清年闻言,眼睛一亮。
赶忙凑到桌前,好奇地问道:“四姐夫,这是什么饼啊?是不是很好吃?”
徐闻舟见他这般雀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嗯,听雨的手艺好,这饼清甜可口,你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他说着,又调侃道:“难得你一大早便来寻我,莫不是算准了有好吃的?”
话音刚落,徐闻舟便让身边的阿言接过食盒,打开盖子。
香气瞬间扑鼻,风清年早已按捺不住,伸手便要去拿。
听雨见状,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风清年是无辜的,他从没想过要牵连旁人。
可此刻,他若是出声阻止,便会暴露一切,听雪的性命也会难保。
他只能咬紧牙关,眼睁睁看着风清年拿起花饼。
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默默在心底又为自己加了一条罪孽。
就在徐闻舟与风清年即将将花饼送入口中的瞬间。
徐闻舟却突然停住了动作,目光落在听雨身上。
听雨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以为自己的伎俩被识破,心脏狂跳不止,连辩解的话都懒得想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至少还能保住四殿下的孩子。
若是天意如此,那他也不打算再挣扎。
想到这里,听雨的心里好似瞬间松了一口气。
可徐闻舟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问道:“听雨这么早便做饼过来,饼还热着,想来你自己也还没吃早膳吧?”
“不如过来与本君一起吃,正好这饼做多了,我和清年也吃不完。”
听雨闻言顿时愣住了,心底五味杂陈。
他方才竟以为主君要让他试毒,可这般温柔的关切,让他越发愧疚。
可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
“天意如此,便听天由命吧。”
听雨在心底默念,而后对着徐闻舟躬身道谢:“是,贱侍多谢主君抬爱。”
说罢,他便走到桌边坐下,对着风清年和徐闻舟点了点头。
丝毫不顾尊卑地伸手拿起一块花饼,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饼皮的清甜与花酱的香气在口中散开,可他却尝不出丝毫滋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徐闻舟与风清年并未察觉听雨的异样。
风清年是头回尝这红薇花饼,只觉花酱的清甜裹着面香,入口松软又带着韧劲,新奇得很。
不知不觉便又多吃了一个。
徐闻舟咬下一口后,却隐隐觉得味道与往日不同,花香依旧,却多了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他抬眼瞥了眼听雨,见对方正垂着头“吃得香甜”,指尖捏着饼边,仿佛真在享受自己做的点心。
便又将那点疑虑压了下去,许是今日饼刚出炉太烫,或是做得急火候差了些。
总归是听雨的心意,便也没再多想,不过,也只吃了半个,便不想再吃了。
早膳的碗筷刚被撤下,听雨便借着感染风寒,微微蹙着眉,抬手按了按额角。
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对着徐闻舟二人说道:“主君,五帝子,贱侍昨日染了风寒,身子实在有些乏累。”
“想先回阁中歇息,今日便先告退了。”
徐闻舟本就见他脸色偏白,闻言便没多留,只温声道:“既不舒服便早些回去躺着,让厨房熬些姜汤喝,莫要冻着了。”
风清年也在一旁点头,还随口叮嘱了句“好好休息”。
听雨躬身谢过,转身离开清宴居时,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不敢多做停留,脚步匆匆地赶回听雨阁,推开卧房的门,指尖都在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