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重心境考验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那苍凉古老的意念已然指明了前路。众人目光汇聚之处，那条自半塌石碑后延伸而出、横亘于玄黄气海之中的巨大锁链，正散发着稳定的、如同指引灯塔般的柔和光芒。
锁链不知以何种金属铸就，粗如殿柱，表面布满细密的玄奥纹路，同样呈现出厚重的玄黄色泽。它连接着众人脚下的这块陆地碎片，另一端则遥遥伸向视线的尽头，没入那片由更多破碎陆地与氤氲之气构成的迷蒙深处。
“走吧，沿着它。”林风率先踏上锁链。锁链极为稳固，踩上去并无摇晃之感，反而有种踏足古老山脊般的坚实。众人紧随其后，赵莽依旧稳稳背负着养魂玉棺，柳依依指尖流淌出细微的音律，安抚着众人因身处奇异环境而可能产生的微妙不安，墨羽则信步而行，仿佛漫步自家庭院。
行走在这悬浮于无尽气海的锁链之上，视角变得极为开阔，也更能感受到这片玄黄祖庭的浩瀚与悲壮。目光所及，无数陆地碎片如同星辰般散布，一些碎片上还能看到保存相对完好的建筑轮廓，或是如同利剑般刺出的山峰残骸，更有一些碎片上，隐约可见巨大的、已然失去灵光的阵法基座，无声诉说着昔日的辉煌与守护的艰难。沉寂是这里的主旋律，唯有精纯的玄黄之气如同永恒的呼吸，在破碎的天地间缓缓流淌。
不知行进了多久，前方锁链连接的，不再是一块普通的陆地碎片，而是一座相对完整、通体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构筑的巨型宫殿。宫殿同样残破，大门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个幽深的洞口，仿佛巨兽张开的嘴巴。而那指引的锁链光芒，正延伸入那洞口深处。
众人步入宫殿。内部空间极为广阔，支撑穹顶的巨柱多有断裂倾颓，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埃，一些散落的、刻满符文的法器碎片半掩其中，灵性尽失。宫殿的尽头，并非墙壁，而是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壁。石壁之前，盘膝坐着三具身披残破玄黄道袍的骸骨。骸骨晶莹如玉，虽历经万载，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磅礴威压，显然生前是了不得的大能。它们呈品字形而坐，拱卫着石壁中央一个旋转不休的、由纯粹玄黄之气构成的漩涡。
当众人踏入宫殿，靠近那三具骸骨与玄黄漩涡一定范围时，异变再生。
“嗡！”
三具骸骨空洞的眼窝中，同时亮起两簇温和而睿智的玄黄火焰。那面光滑的黑色石壁也随之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一行行由玄黄光芒凝聚的古朴篆文，如同游鱼般浮现在石壁之上。
与此同时，那苍凉古老的意念再次于众人心间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后来者，能至此处，心性尚可。然，欲得造化，承吾道统，需明辨是非，洞察真意。智慧之考，启。”
话音落下，石壁上的光芒篆文稳定下来，构成了三段清晰的问题：
第一问：“玄黄立世之基为何？”
第二问：“万载坚守，所为何物？”
第三问：“破而后立，路在何方？”
问题下方，并无任何选项，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玄黄漩涡，似乎在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这是……要我们回答问题？”一名战堂弟子愕然。
赵莽挠了挠头，看着那三个问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文绉绉的，俺听着就晕。玄黄立世之基？不就是厚德载物吗？坚守为啥？为了不被灭门呗！破而后立……这俺哪知道路在哪儿？”他的回答朴实无比，却引得那玄黄漩涡微微波动，似乎有所感应，但并未完全认可。
柳依依凝神思索，轻声道：“此三问，看似简单，实则直指道心与对玄黄之道的根本理解。第一问关乎根本理念，第二问关乎意志初衷，第三问……关乎未来方向。”
林风目光锐利，扫过那三具散发着睿智光芒的骸骨，又看向那深邃的玄黄漩涡，沉声道：“这不是寻常的知识问答，而是需要我们以自身对‘道’的理解，以心神乃至力量去回应。答案，或许并不唯一，但必须真诚，且契合玄黄真意。”
他上前一步，面对第一问：“玄黄立世之基为何？”
林风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并指如剑，秩序剑意自然流转，在身前虚划。一道凝练的青色剑罡浮现，剑罡之中，并非纯粹的锋锐，而是蕴含着一种“厘清界限”、“界定秩序”的韵味。他以剑为笔，以意作墨，在虚空中勾勒出“承载”与“秩序”四个大字的虚影，字体结构严谨，透着一股不容逾越的规则之力。
“玄黄，天地之色，万物之母。其基，在于‘承载’，承载山河社稷，承载文明薪火；亦在于‘秩序’，万物依序而行，众生各安其道。无承载则无根，无秩序则混乱。此乃玄黄立世之基！”他的声音清越，带着剑修的坚定与对秩序的理解。
那玄黄漩涡旋转加速，发出轻微的嗡鸣，似乎对这番结合了自身剑道与秩序真意的回答颇为认可。
紧接着，赵莽深吸一口气，大步上前，面对第二问：“万载坚守，所为何物？”
他没有施展任何神通，只是全力运转玄黄不灭体，周身暗金符文大放光明，一股厚重、坚实、仿佛能扛起天地重量的意蕴轰然扩散。他伸出那双暗金色的手掌，一手虚托向上，仿佛承载苍天，一手按压向下，仿佛镇守大地。他目光灼灼，声音如同闷雷：
“守的不是这一砖一瓦，不是这破碎山河！守的是一口气！是传承不绝的那口气！是让后代子孙还能记得，俺们玄黄宗曾经顶天立地过！守的是希望，是哪怕只剩一点火星子，也要把它传下去的念想！这，就是万载坚守的意义！”他的回答充满了力量与情感，是纯粹肉身修行者最直观的意志体现。
那玄黄漩涡光芒更盛，甚至分出一缕精纯的玄黄之气，如同丝带般缠绕上赵莽的身体，让他消耗的力量迅速恢复，不灭体似乎都精进了一丝。
最后，柳依依怀抱九霄环佩，袅袅上前，面对第三问，也是最为晦涩的：“破而后立，路在何方？”
她并未立刻弹奏，而是闭目凝神，将全部心神沉浸于此地天地那破碎却坚韧的律动之中。片刻后，她十指轻落琴弦。
这一次，没有激昂的杀伐之音，也没有柔和的安抚之调。琴音空灵而悠远，仿佛自万古之前传来，又似向无尽未来延伸。音律起初如同破碎镜片的碰撞，充满了残缺与哀伤；继而渐渐连贯，如同涓涓细流汇聚，带着修复与弥合的力量；最终，音律变得宏大而充满生机，仿佛在描绘一幅新旧交织、废墟之上萌发新芽的壮丽画卷。
“破者，非终结，乃新生之始。立者，非固守旧章，乃继往开来。”柳依依睁开双眼，眸中倒映着流转的玄黄之气，“路在脚下，亦在心中。承先辈之志，纳万物之长，融旧铸新，方为‘立’之真谛。此路，需以心为灯，以行为径，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她的琴音与话语，完美地诠释了“破”与“立”的辩证关系，以及那蕴含在毁灭中的新生希望。
玄黄漩涡骤然停止了旋转，然后猛地向内收缩，化作一枚拳头大小、凝实无比、表面流淌着无数玄奥符文的玄黄光球！
“智慧通达，道心可鉴。考较通过。”
苍凉意念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那枚玄黄光球缓缓飞向黑色石壁，融入其中。顿时，整面石壁变得透明起来，其后显现出一条通往更深处的、散发着浓郁造化气息的玉石通道。通道尽头，隐约可见一座更加恢弘的殿堂轮廓，一股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磅礴、古老的鼎息，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苏醒。
三具骸骨眼中的火焰缓缓熄灭，重新归于沉寂，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智慧之考，通过！通往造化鼎所在核心之地的道路，已然敞开。
第187章 完